第1章

前一天通宵加班，我沒趕上晨會。

女經理周敏在台前陰陽我：

“開會也遲到，我看你化妝時間倒是挺充裕的。”

“現在的新人很牛逼嘛，這樣吧，我們這層的廁所衛生你替保潔分擔三個月，給你長長記性。”

我張了張嘴，正要解釋，一個男同事闖進來：

“不好意思周姐，昨晚上玩遊戲上頭了，三點半才睡。”

周敏冰封的臉瞬間融化，眼尾一彎：“打遊戲不叫我？嫌我菜了？”

整個會議室響起心照不宣的哄笑。

我抱起清潔工具走向衛生間時，聽見她拔高音調：

“某些人，就該擺正自己的位置。”

他們好像完全忘了，前天兩個億的大單，是誰的功勞。

我給爸爸打去電話：“這個分部不大行，直接整鍋端了吧。”

1

我越想越不對勁，回頭反駁：

“周姐，晨會是八點四十分開始，上班時間是九點鐘，現在才八點五十，嚴格上講我不算遲到吧？”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周敏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去。

“林暮，你什麼意思？跟我摳字眼？”

“還有，誰允許你叫我周姐了？跟你很熟嗎？認清自己的身份，叫我周總！”

“好的，周總。”

我從善如流。

“我隻是在陳述公司規定，周總。”

她嗤笑一聲，幾步走到我麵前。

“規定？你什麼死腦筋，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懂不懂？我就是這個公司的規定！”

“你是不是覺得，前天那單給你長臉了？如果不是趙鵬帶你，你談得下來嗎？”

“我告訴你，你是實習生，一分錢提成都不會有！別以為運氣好點就能作威作福了！”

這點提成我還真看不上，但她這番話，我不服。

我剛畢業，我爸就把我塞到這個分公司，美其名曰下基層鍛煉鍛煉。

話是這麼說，他到底還是沒舍得讓我吃苦。

前天一上酒桌我就看到了甲方是個熟悉的麵孔，沒兩句話就簽了合同。

正要開口解釋，同事們突然集體大喝一聲：“牛逼！”

隨即竟然鼓起掌來！

“周姐好颯！”

“不服周姐的都得滾蛋！”

“姐姐威武！我要給周姐當一輩子的狗！”

周敏享受著身後那群下屬山呼海嘯般的奉承，下巴揚得更高了。

我這才猛地意識到，這個銷售部，除了周敏和我，竟然沒有第三個女性。

她顯然很享受這種被眾星捧月的感覺。

“還愣著幹什麼？等著我八抬大轎請你去啊？”

麵向我的時候，她立馬麵相都變得刻薄了。

“滾去打掃廁所！裏裏外外，每一個角落都得給我擦幹淨！待會我發現哪裏不幹淨你就給我舔幹淨！”

最初的憤怒後，我反倒冷靜下來了。

既然非要作死，我不攔著她。

等我打掃完回到辦公區時，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的香味。

每個同事的桌上都放著一杯奶茶，他們正愜意地嚼著珍珠，說說笑笑，氣氛很是輕鬆。

唯獨我的桌麵上空空蕩蕩。

周敏倚在男同事的工位隔板上，笑得花枝亂顫。

看見我進來，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換上一副故作驚訝的表情。

“哎呀，林暮回來了？”

“瞧我這記性，剛才給大家點奶茶犒勞一下最近的辛苦，怎麼就把你給忘了呢？”

幾個男同事發出低低的竊笑聲，等著看我發窘。

我平靜地看向她，臉上看不出半點被羞辱的難堪：

“沒關係，周總，現在點也一樣。”

周敏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

“你說什麼？”

我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我說，現在點也一樣。我不挑口味，少糖正常冰就行，麻煩周總了。”

整個辦公區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周敏徹底懵了，眼睛瞪得老大，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你還真敢開口要？你以為你是誰？”

2

“我是公司的員工，周總。”

我迎著她惱怒的目光，不卑不亢。

“您剛才說，這是犒勞大家最近辛苦的福利，我雖然是新來的，但也是咱們部門的一員，今天的工作量也不小，按理說，應該有我一份。”

她盯了我半晌，突然笑了。

“行，我請你！就當是慰勞你為我們部門環境衛生做出的突出貢獻！”

她掏出手機，手指狠狠戳著屏幕，快速下單。

這時，那幾個男同事仿佛收到了信號，立刻活絡起來，紛紛開始起哄吹捧：

“周姐就是大度！不服不行！”

“林暮，還不快謝謝周姐？周姐對你多好啊！”

“就是，換別人哪有這待遇，周姐真是菩薩心腸！”

諂媚之聲不絕於耳，仿佛周敏做了什麼天大的善事。

十幾分鐘後，外賣小哥將奶茶送到。

周敏一把奪過袋子，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到我的工位前，手臂猛地一揚，將奶茶重重地砸在我的桌麵上。

砰的一聲悶響，杯體劇烈晃動，幾滴奶茶甚至從杯口濺了出來，落在顯示屏上。

“喝吧！”

周敏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好享受！畢竟，這可是你掃廁所的辛苦費！”

幾個男同事發出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我平靜地拿起那杯奶茶，吸了一口，目光誠懇地看向周敏。

“謝謝周總的犒勞，味道很好。”

她臉色沉了沉，狠狠瞪了我一眼，摔門出去了。

然而，短暫的平靜沒能持續五分鐘。

衛生間方向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叫罵。

“林暮！你給我滾過來！你惡不惡心啊？拉了都不衝的嗎？你有沒有一點公德心？”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幾乎整層樓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臥槽！”

辦公區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掩著鼻子看向我。

“不是吧？每天打扮得人模狗樣，背地裏居然這麼惡心？”

“嘖，所以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天天整得跟個仙女兒似的，結果呢？屎都不衝！”

還有人做出誇張的幹嘔動作，朝我指指點點。

“yue了真的，驢糞蛋子表麵光！”

周敏的怒吼還在持續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生怕有人沒聽到似的：

“林暮！你死了嗎？！趕緊給我過來處理掉！你自己幹的惡心事自己收拾！趕緊的！”

剛到門口，就看到周敏捂著鼻子，站在一個隔間外。

幾個好事的同事也圍在不遠處探頭探腦。

“你看看！你看看！”

“果然穿得再光鮮也掩蓋不了你骨子裏的臟！”

隔間裏，馬桶的確沒有衝水，一大灘汙穢沉積在底部。

我眉頭都沒皺一下：“周總，我二十分鐘前離開衛生間時，這裏一切正常。”

周敏像是被點燃的炮仗，徹底炸了。

“你還狡辯？”

“證據確鑿，我剛進來就看見這樣，不是你還能是誰？這廁所除了你就是我在用！“

“這裏監控也沒有你拿什麼證明不是你幹的？我看你就是對我懷恨在心，想惡心我！”

“你這種人我見多了！素質低下，打扮得再人五人六也沒用！”

3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保潔製服，神色焦急的大媽提著水桶小跑著過來。

“哎呦，周總，各位領導同事，對不住！是我的問題，剛才這邊管道突然維修停水了，我用過廁所才發現，這會去別的樓接了桶水來急用！”

“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來處理！”

保潔大媽連聲道歉，擠進人群，手腳麻利地開始處理。

周敏的臉色精彩紛呈，由紅轉青。

現場安靜了一瞬。

“切，搞什麼啊，原來是沒水了，這破樓也不發個告示。”

一個男同事率先打破安靜，無所謂地聳聳肩。

“就是啊周姐，這種烏龍小事兒哪值得您動這麼大肝火啊，下次讓保潔阿姨自己處理好就行啦，您一聲令下，我們肯定幫忙盯著！”

“散了散了，幹活幹活，周姐，下次有真熱鬧再喊我們啊！”

還有人附和道：“周姐，別為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他們嘻嘻哈哈簇擁著周敏，若無其事地往辦公區走。

沒有人看我一眼，沒有人覺得剛才那場集體誹謗有什麼問題，更別提道歉了。

下午，周敏每隔一小時，就會出現在我身後。

“地漏口的頭發沒清理幹淨！你眼睛長著出氣的嗎？”

“水龍頭有指紋，重擦。”

“洗手液都沒了你不知道？還是說你上完廁所都不洗手的？真惡心！“

那些同事都不忘聲援兩句。

“周姐要求嚴格是為你好，勞動認真工作才會認真！”

“新人就得這麼練，以後你會感謝她的！”

我始終沒有反駁。

然而臨近下班的時候，周敏突然拍了拍手。

“大家等一下，宣布個事，最近業務壓力大，上麵抓得緊，今天沒有成功預約到意向客戶的，都不能下班！“

“必須打滿五百個電話才能走！這是死命令！”

那夥人嬉皮笑臉地收拾著桌麵。

“才一個意向客戶就夠了？周姐真是人美心善！”

“就是，誰正常上一天班連一個意向客戶都沒有啊。”

“周姐，這指標是不是太低了點？顯得咱能力不行啊！要不您再加點？給兄弟們點挑戰？”

周敏被這群人捧得臉上終於又有了點笑意。

“美得你們！趕緊都滾！晚上開黑記得拉我！”

今天我大半時間都在衛生間打轉，根本沒時間聯係客戶。

我走到周敏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周總，我今晚急事，請假條我明天一早補給你。”

周敏正悠閑地塗著護手霜，她頭都不抬。

“什麼急事能比工作還重要？是趕著去約會呢，還是又找了什麼借口想偷懶？”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

“周總，我爺爺今天從新西蘭療養院轉回國內，今晚的家庭聚餐很重要。”

“喲，編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她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笑。

“還新西蘭療養院？還家庭聚餐？林暮，你怎麼不說你家是跨國公司，等著你回去繼承皇位呢？撒謊也不打打草稿！”

某種意義上講，她確實說對了。

就在這時，趙鵬吹著口哨晃了過來，腦袋探進辦公室：“周姐，我先撤一步，跟朋友約了飯。”

周敏瞬間變臉，笑得眼尾紋都堆了起來。

“去吧去吧，悠著點，明天敢遲到我扣你工資啊！”

我清楚地記得，他下午一直在工位上打王者。

我看著周敏這副毫不掩飾的雙標嘴臉，心徹底冷了下來。

她撇見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看什麼看？不服？人家是銷冠！上次談客戶也是他帶你見的世麵！你不要這麼小肚雞腸，女性的刻板印象就是你這種人害的！”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我爸。

我接起電話，走到一邊，壓低聲音：“爸，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公司臨時有點任務，走不開。”

電話那頭傳來我爸低沉的聲音：“什麼任務比接你爺爺還重要？把電話給你主管，我跟她說。”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直豎著耳朵的周敏雙眼放光，一把將我手機奪走了！

“林暮多少錢請的你啊？演戲還演上癮了是吧！”

她的唾沫星子四處飛濺，語速極快，字字惡毒。

“她林暮就是個掃廁所的命！能有什麼從國外回來的爺爺？坐拖拉機回來的嗎？”

"我告訴你，你讓她死了這條心！今天完不成五百個電話，她就是死也得給我死在公司！別說你這個冒牌貨，就是她真爹從墳裏爬出來求我都沒用！懂了嗎！“

4

周敏掛斷電話，看著目瞪口呆的我，臉上的表情更加得意。

我不禁心生憐憫。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我爸說話，她是第一個。

果然，下一秒我爸的信息就來了：

明天我親自過來會會這個周總。

第二天我一進公司，發現所有工位都收拾得異常整齊。

周敏穿了一身嶄新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頭發也精心打理過。

她滿臉洋溢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大家注意了！今天寰宇集團總部的林董會親自帶隊來我們分部考察調研！”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們部門最近的業績非常突出！得到了總部最高層的認可和重視！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榮耀！”

下麵立刻響起一片誇張的驚呼。

“都是周姐領導有方！”

“跟著周姐幹就是有前途！”

周敏得意地接受了所有的吹捧。

她可能真的以為，這個月拿到的那幾個項目，全是她領導有力的結果。

她完全不知道，其實隻是因為我在這，總部稍微勻了一點羹。

不然就憑她和這群貨色，業績不下滑都是奇跡。

周敏突然從背後拿出一個臟兮兮的塑料袋，一臉關切地看著我。

“你看你，穿得這麼體麵，一會兒又要去打掃衛生，多不方便啊！”

“我特意去後勤給你領了套合身的工作服，快拿去換上吧！”

我拿著衣服走向衛生間，身後傳來她歎氣的聲音：

“咱們當領導的，就得關心下屬，方方麵麵都得考慮到，唉，真是操不完的心......”

等我做完衛生出來，心裏一沉。

我的衣服不見了。

正好這會是午餐時間，同事們看我穿著工作服進來，緊皺著眉頭，紛紛把外賣盒蓋了起來。

“這還怎麼吃飯啊？細菌都飄過來了！”

“就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周敏端著一杯咖啡過來，臉上浮現出一抹為難。

“你看大家這都在這吃飯呢，辦公室裏空間就這麼大，空氣也不流通，確實有點膈應人。”

“所以啊，我已經幫你把外賣放在門口了，地方寬敞，也沒人打擾，你就在那兒吃吧。”

我推開門，發現我的外賣被隨意地丟在角落，菜湯全灑了，連筷子都不見了蹤影。

我拎起塑料袋，丟進垃圾桶，在附近一家常去的米其林餐廳解決了午飯，才掐著點回到公司。

早就守在我工位旁的周敏立刻咆哮起來。

“林暮！你還知道回來？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遲到了整整兩分鐘！”

“從現在開始，公司所有樓層的廁所衛生都歸你，掃一年！少一天你都別想轉正！”

“別以為是總部空降來的就可以為非作歹了！我還治不了你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周總，還是燒個香保佑這個公司能活過今天吧。”

周敏的瞳孔驟然收縮，正要破口大罵，門口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

“總部的人來了！”

她眼珠一轉，突然拉住我的手。

“你去樓下幫忙接待一下寰宇的代表！”

我裝作為難的樣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可是我穿成這樣，不太妥吧。”

周敏不容分說地推我走向電梯：“正好讓總部看看我們公司上下一致，兢兢業業！”

“那行吧。”

我剛應下，那幫同事的笑聲就憋不住了。

“還真自信啊！聽說總部那位有潔癖，這下她可真完了！”

“甭管什麼天降不天降，神仙老子來了也救不了她！”

“我要是貴賓，我得以為這是新型的行為藝術羞辱了，立馬調頭就走！”

“噓，專心看戲！”

他們興奮地交頭接耳，仿佛我已經是一個注定要出盡洋相，徹底完蛋的小醜。

幾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停下，我看見我爸被十幾個保鏢簇擁著下車。

他朝我看過來，我興高采烈舉起手，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頭皮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周敏竟然一把扯住了我的頭發！

“林暮！你不老老實實掃廁所，跑到這裏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