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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節令宴上遇刺,鄭元安為護嫡姐,將我推至麵前擋刀。

利刃深入腹部,險些要了我的命。

事後,我與他對峙,他冷冷地撇了我一眼,語氣淡漠:

[梓媛身子嬌弱,受不住那一刀]

[況且,你與她同為姐妹,該是不在意這些小事的]

後來,鄭元安遭人陷害,汙了嫡姐清白,他不顧一切,堅持要對嫡姐負責。

不等他尋我,我先一步遞上和離書,轉頭爬上了裕王的床。

既然他可以擇妻另娶,我又為何不能攀更高的枝呢?

1

我在榻上躺了半月,腹部的刀口才堪堪結痂。

那刀口又深又偏,離我心臟處不過半寸之差,女醫在府裏守了數日,這才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而這一切,都是拜我那夫君鄭元安所賜。

半月前,我與他共赴節令宴,觥籌交錯之中,幾名舞姬突然自靴中拔出長刃,直指上首的帝後。

宴會亂做一團,我四處躲避,卻不想,嫡姐一聲尖叫,摔倒在地。

眼見著刺客的刀就要落下,鄭元安目眥欲裂,想也不想的就將我推至她身前。

利刃入肉,我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可他已經扶起驚慌失措的嫡姐,迅速離開,絲毫不顧我的死活。

那一刻,比起身上的痛,心裏更是痛不欲生。

再之後,我渾身是血的被送回鄭府,鄭元安隻皺眉看了一眼,便再也未曾出現過。

倒是林府,聽說父親心疼嫡姐受了驚嚇,特地請了大師入府辟邪,父慈女孝,好不感人。

[夫人,可要再去請郎君......]

丫鬟雲錦小心翼翼的替我上藥,可一看到那可怖的刀痂,眼眶又忍不住紅了。

你看,連一個小丫鬟都知道心疼我。

可我的父親 、我的夫君,心中隻有我那個“身嬌體弱”的嫡姐。

真是......有些不公平啊。

我不願再聽見這些令人心煩的名字,興致缺缺地閉上眼睛,雲錦立馬噤了聲,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鄭元安是夜裏回到府裏的,未曾差下人通報,他直直地闖入我院中,瞧著我倚在榻上,皺著眉不滿道:

[林梨,你有這麼嬌氣嗎]

這是我受傷後第一次見到他,卻隻等來了詰難。

我冷冷地回視,亦出言諷刺:

[鄭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就是不知,外頭的人如今是怎麼看你這位“愛妻如命”的好男人的]

律法有言,凡在本朝為官者,需品行高潔,尊孝守涕,這也是為何明明我們早已貌合神離,鄭元安卻始終不肯和離,日日在外人麵前與我裝作一副夫妻恩愛的模樣。

可當日宴會之後,他棄發妻於不顧的消息便在上京傳的沸沸揚揚。

他年紀輕輕位便在戶部任侍郎之職,朝中多少人等著抓他的把柄,又怎會放過這次彈劾的機會?

果不其然,鄭元安的臉色又青又白,惱怒的瞪了我一眼,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忍著脾氣同我解釋:

[梓媛身子嬌弱,受不住那一刀]

[況且,你與她同為姐妹,該是不在意這些小事的]

這可真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林梓媛身子嬌弱受不住那一刀,我便身子強健活該被刺嗎?

他又不是不知,我自小就活在嫡姐的打罵冷眼之下,別說姐妹了,在嫡姐眼裏,我連條狗都不如,又憑什麼舍身救她?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們也曾對月飲酒,也曾纏綿如漆。

新婚之際,他也曾許下與我白頭偕老的誓言。

怎麼如今不過短短五年,他連忠貞都做不到了呢?

2

越親近的人越知道刀子往哪裏捅最痛。

鄭元安想讓我出麵解決那些流言蜚語,可我死不鬆口,反倒罵他們一對狗男女不得好死,他怒上心頭,一巴掌將我扇倒,隻留下一句:

[男人有個紅顏知己本就是常事,這些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可他口中的紅顏知己是他發妻的嫡姐,也是他發妻殺母仇人的女兒。

二女共侍一夫,他究竟把我的臉麵往哪裏放?

那巴掌打的極重,震的我好半晌沒回過神,我愣愣的摸了摸臉,那裏火辣辣的。

淚水早已流幹,我側身而臥,沉默的聽著院中的風聲,忽然想起了許多往事。

第一次遇見鄭元安,是在七年前。

那時,他隻是個上京趕考的落魄書生,而我也隻是林尚書府中一名身份低微的庶女。

因為偷吃了嫡姐院中的半個桃子,便被她院中的嬤嬤打了個半死,奄奄一息的丟在大街上,幸得路過的鄭元安相救,撿回了一條命。

我至今記得,那是一個冬日,大雪紛飛,冰凍三尺,我於混沌中悠悠轉醒,看到的就是他關切的神情。

後來,鄭元安高中探花,大殿之上,聖上有意將明月公主許配給他,他卻拒絕了,他說:

[草民已有心上之人,望陛下成全]

他為了娶我,駁了聖上的好意,自己的仕途也受到了影響。

我以為,他是真的愛我,愛到寧願犧牲一切。

卻不想,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罷了。

婚後第三年,嫡姐開始打著探望我的由頭頻頻出入鄭府,我隱約察覺不對,卻始終不願相信鄭元安的背叛,一直忍耐著。

直到去歲我的生辰,我無意間在鄭元安書房發現了那件繡著嫡姐閨名的肚兜。

我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我與鄭元安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吵到最後,他氣急敗壞的怒罵:

[林梨,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認為我小肚雞腸,我也不能接受這段惡心的關係,於是直接收拾包裹走了。

可還未等我走出城門,一隊人馬便將我攔下綁了去。

院子中,鄭元安身背荊條,跪在我麵前,聲淚俱下的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說自己迷了心竅,是林梓媛先引誘了他,還說自己日後一定會好好待我,再無二心。

許是少時的感情太重,重到我寧願蒙蔽自己的心,我突然就心軟了。

我告訴自己,再相信他一次,也再給我們之間一個機會。

可是,破鏡難以重圓,感情亦回不到過去。

鄭元安還是讓我失望了。

這一年裏,他們愈發放肆,甚至趁著我出門為姨娘上香,行苟且之事。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早該知道的,即便是嫡姐勾引在先,他鄭元安也絕不無辜。

我要和離,可鄭元安不同意,萬念俱灰之下,我主動搬到偏院,眼不見為淨。

可我沒想到,他不僅對我沒了感情,甚至連我的命也不在乎了?

3

京中流言愈演愈烈,人們都會下意識偏向勢弱的那一方。

林梓媛雖為尚書府嫡女,可名聲到底受了影響,聽雲錦說,她如今連出門都會被人丟爛葉子臭雞蛋,弄得一身狼狽。

鄭元安每日急得上躥下跳,時不時的就要來我院中發瘋。

終於,在林梓媛因為參加長樂郡主的及笄禮而被梁王府中的小郡主譏笑後鬧著要投湖自盡時,鄭元安再也按耐不住了。

他讓人抓了我的貼身丫鬟雲錦,威脅我若是不肯出麵為林梓媛洗清汙名,就把雲錦的手筋挑斷配給前院打掃的王大牛做繼室。

那王大牛我知道,為人最是好色懶惰,府裏但凡有點姿色沒勢力的小丫頭都被他騷擾過,況且,他衝動易怒,聽說先前給他生育了一兒一女的原配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這樣的人,雲錦嫁過去還有什麼活路?

[怎麼樣,這丫頭一條命,夠不夠讓你說兩句話的]

鄭元安一手掐著雲錦的脖子,一手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仿佛隻要我不答應,他就立馬動手。

他一介文官,卻為了林梓媛行如此殺戮之事,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耳邊是雲錦細細碎碎的哽咽聲,我閉了閉眼,恨意瘋狂的在胸腔中叫囂,良久,我抬眸,咬牙一句一句道:

[我答應你]

澄清的日子就定在了十日後林梓媛的生辰宴上。

鄭元安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屆時,隻要我隨他一起赴宴,再當著一眾賓客的麵同林梓媛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自會有人引導眾人當日鄭元安的行為,隻是因為愛屋及烏,護住發妻的姐姐。

此乃無奈之舉,並非傳言中的不堪......

我反複咀嚼著他們準備好的這套說辭,胃中不斷翻湧,是惡心的。

[小姐......都是我不好......]

雲錦怯生生地觀察著我的神色,一張小臉皺巴巴的。

自那日之後,她不再喚我夫人,反而喚回了我未出閣時的稱呼。

我知道,她是覺得對不起我,懊惱自己成了鄭元安逼迫我退步的籌碼。

可她一個小丫鬟,又怎麼反抗過這府裏的男主人呢?

我彎了彎唇,拉著她坐在我身邊,又用帕子擦了擦她臉頰的的淚痕,溫聲細語:

[不怪你]

是我識人不清,錯把魚目當珍珠,沒能及時抽身,最終害人害己。

若要怪,就隻能怪鄭元安和林梓媛那對奸夫淫婦,怪我那厚此薄彼的尚書父親。

憑什麼庶女就要一輩子忍氣吞聲、低人一等?

這世道對我不公,那我便親手劈開一條路。

不是情比金堅、難舍難分嗎?

我成全你們。

4

十日時間轉瞬即逝。

林梓媛生辰當日,鄭元安沐浴焚香,換上了最嶄新的衣服,又掛上了最精致的佩玉。

迎麵走來,甚至還能聞到那淡淡的檀香味。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立馬沉了臉,可又顧及“大事”,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一路無言。

待到達林府,林梓媛還在閨房梳妝打扮,府中無人將我看作二小姐,下人們眼觀鼻鼻觀心的裝作沒看見我,倒是對鄭元安,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一口一個的鄭大人,好不殷勤。

大約三刻後,林梓媛帶著兩名丫鬟姍姍來遲,同行的還有我名義上的嫡母王彩月。

[小婿拜見母親]

鄭元安明目張膽的與林梓媛眉目傳情,而後拱手同王彩月問安。

隻是不知,這聲“小婿”究竟有幾重意思。

我沒出聲,惹來王彩月一記冷眼,陰陽怪氣道:

[沒娘的東西就是沒規矩]

氣氛一下子就冷了。

我握緊雙拳,死死的盯著她,突然,父親自主廳中走出,他看看恨不得黏在一起的長女和鄭元安,又看看劍拔弩張的我和嫡母,眼神不平不淡:

[好了,客人都到了差不多了,莫讓人看了笑話]

說完,他淡淡的給我使了個眼色,不怒自威。

我低下頭,讓出一條路。

王彩月暢快的笑了,環著林梓媛的手臂去了前院,鄭元安頓了一下,亦攥緊我的手腕,強硬的拽著我往前走。

賓客早已坐落完畢,見我和鄭元安攜手而來,一大部分人臉上都是疑色,有人竊竊私語:

[不是說......這鄭大人和妻姐苟且,如今怎麼看著不像傳言中說的那樣]

[是啊是啊,若是真如傳言所說,這鄭夫人怎麼可能還肯回林府參加這大小姐的生辰宴]

[看來這傳言做不得真]

......

他們討論的熱切,林梓媛緩緩露出了笑容,旋即彎腰在我耳邊低語:

[林梨,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你就算死,也要給我當墊腳石]

我也笑了,隻是笑的十分滲人,鄭元安麵露不安,生怕漏了破綻,急忙借著家中有事帶著我提前離席。

而一離開賓客的視線,他便嫌惡的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的直奔柳絮齋而去。

那是林梓媛的閨房。

我哂笑,轉身一看,王彩月身邊的嬤嬤正笑裏藏刀的看著我。

我沒有反抗,隨她進了主院。

王彩月高高在上的上下將我掃了個遍,十分不屑:

[你和你那個狐狸精的娘長的真的很像,隻可惜,都是一樣的下賤胚子]

[就憑你這樣的,還敢同媛兒搶男人]

她說這話時絲毫沒有半分愧疚,全然忘了當初若不是她私自扣留郎中,姨娘根本不會重病而亡。

[我不會搶的]

我語氣平平,堵住了她所有羞辱的話。

我不會搶,相反——

我會拱手想讓。

王彩月還想再說話,前院突然一片躁動,伺候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衝進主院,邊跑邊喊:

[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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