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溺

人人皆知，蕭氏大少爺蕭逸北花心愛玩，

和我在一起後，整整七年，都乖的像隻狗崽。

結婚前夜，我蹲在玄關拆婚鞋禮盒，

掀開絲絨包裝，鞋底的“38”刺得我心口發疼，

我穿36碼，從和蕭逸北第一次約會穿高跟鞋磨破腳開始，

這尺碼他從沒忘過。

我捏著高鞋跟抬頭，蕭逸北正靠在門框上刷手機，語氣漫不經心：

“怎麼樣？比你選的那款顯腳白吧？”

“蕭逸北。”

我頓了頓，

“我穿36碼，你怎麼買了38的？”

他愣了兩秒，才放下手機走過來，語氣像在哄小孩：

“上次陪我妹買鞋，她穿38正好，我不就給記混了嘛。”

“多大點事，退了補個差價換碼不就完事了？”

我看著他無所謂的表情，突然笑了：

“順手記了你妹的尺碼，記不住我的？”

他伸手想揉我的頭發：

“你怎麼這麼較真？婚鞋而已，又不是不能換......”

我偏頭躲開，把鞋扔回盒子裏。

直到第二天妹妹來送伴手禮，看見婚鞋咦了一聲：

“這不是你去年試穿，塞了兩雙鞋墊還磨腳踝的碼嗎？蕭逸北怎麼還買這個？”

我紅著眼輕聲道：

“妹妹，這婚，我不結了。”

1

“姐姐，是不是你想多了？”

妹妹幫我整理著蕭逸北送來的結婚禮物，用手指逐個清點：

“七年了，他從來沒有漏掉一次為你製造浪漫的機會。”

“他肯為你改掉玩世不恭，甘願做一隻溫順的大狗狗。”

“就連最寵你的爺爺都覺得，蕭逸北簡直是在供著個小祖宗。”

我端起裝著熱水的卡皮巴拉水杯，悉心端詳。

隻因我一句喜歡，當年的遊泳比賽蕭逸北放棄了奪冠機會，主動降低成績，為我贏得這不值錢的參與獎。

不止一次，我都會反思自己是否太驕縱任性，他總會寵溺地輕揉我的頭發：

“夏夏所有的樣子，我都喜歡。”

“你值得我所有的偏心。”

一聲消息提示把思緒拉攏回籠，蕭逸北溫柔的聲音響起：“今天外麵高溫40度，空調可不要調太低哦。”

“我已經囑咐過管家了。”

“寶貝的腰剛康複不久，著涼可是會痛的。”

這貼心的囑咐無異於往常，可我的心底卻泛起一絲苦澀。

我鼻尖發酸，聲音輕得隻有我自己能聽見：“知道了。”

手機息屏，妹妹揪起毛毯蓋在我的腰上，打趣道：

“瞧瞧，多貼心，出門訓練還一副望妻石的模樣。”

“你信我是秦始皇，還是信他出軌了？”

我沒有接話，腦子裏亂作一團。

我在泳池裏扭傷了腰，蕭逸北自責得整宿難以入眠，吻在我的傷處：“夏夏，都怪我沒保護好你。”

他推掉所有工作和比賽，親自幫我做了三個月的複健。

我摩挲著蕭逸北深夜挑燈為我縫製的護腰，輕歎一口氣。

他確實把我保護得很好。

可直到最不起眼的一個小盒子被轟然打開，我愣在原地。

盒子裏安靜躺著一頂桃粉色矽膠泳帽、一張手寫賀卡。

“這好像是蕭逸北的字跡......‘送給我最適合粉色的小公主’。可是姐姐，你不是對矽膠過敏嗎？”

我變得臉色蒼白，再次聽見妹妹狐疑的聲音：

“所以你沒有猜錯，蕭逸北真的出軌了？”

七年甘之如飴，蕭逸北不會忘記我對矽膠過敏。

更不會忘記，粉色是我最討厭的顏色。

我的靈魂仿佛隨著這賀卡一同被抽空，整個人癱倒在沙發。

緩和片刻，終於艱難開口：“是，我沒有猜錯。”

我愛了七年的男人，也認真記下了別的女人的鞋碼，和她最喜歡的顏色。

這些體貼，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獨有。

也屬於另一個38號鞋碼、喜歡粉色的女人。

我不願再自我內耗，推開家門：“妹妹，我去趟蕭逸北的遊泳館。”

2

油門越踩越深，轟鳴的音浪和劇烈的心跳混為一談。

我止不住亂想，蕭逸北的出軌對象到底是風姿綽約的女客戶，還是身形妖嬈的女教練。

可我一個都沒有猜中。

蕭逸北最近都泡在泳池裏訓練殘運會運動員。

我隨意換上一件泳衣趕到場館，見到那女人的一瞬間。

我就知道，在這場愛情長跑中，我輸了。

輸得很徹底。

一席粉色泳衣，小麥一般健康陽光的膚色。

摘下泳鏡，右眼剔透，卻無神。

何璐，右眼失明的殘疾遊泳運動員。

蕭逸北的繼母，那個他恨到極點的女人，也是一個獨眼盲人。

“你媽好端端的一個人讓瞎子殺了，你和她一樣沒用！”

這是他從小聽到大的辱罵。

他的繼母拆散了他的家庭，生母因此抑鬱而終。

蕭逸北他恨、他怨，十幾歲的年紀親手用一把剪刀將繼母了斷。

少管所，他掰著手指頭度過了幾百個日夜。

“她一個瞎子就該像條流浪狗一樣乞討，誰允許她步入我蕭家大門的？”

“她不配，她該死！”

可十幾年後，他卻不管不顧愛上了和他繼母一樣獨眼失明的女人。

看到我這時候來，蕭逸北有些出乎意料：“寶貝，你來了。”

我掃過何璐那審視的眼神：“想你了。”

何璐卻沒有像我想得那樣畏畏縮縮，反而高揚起下巴：

“您就是蘇挽夏小姐吧？經常聽蕭教練提起，他真是好福分。”

“我是蕭教練的學員，何璐。”

她的義眼閃閃發光，我微微一怔。

晶瑩、透亮，一如蕭逸北喜歡哄我的把戲：“夏夏，你像水晶一樣幹淨純潔。”

仿佛有千根針紮在我的心臟。

蕭逸北有些心虛，腳尖不自覺地反複撥弄水麵。

何璐彎腰脫下腳蹼，將它遞給我，眉峰一挑：

“不好意思蘇小姐，這裏的腳蹼隻有我的尺碼，隻能委屈你先湊合穿了。”

“都怪我的腳太大了，唉......”

她和蕭逸北身上掛著同樣的水珠，映襯著她眼裏的示威。

我沒有接過腳蹼，赤腳踩入蕭逸北的教練泳道，扣好泳鏡：

“我自己遊一會，你們忙。”

可隻是在換氣之間，不遠處傳來一陣躁動。

一個男教練在水下捏了何璐的屁股，朝她吹起流氓哨：“穿這麼騷，勾引誰呢？”

“鬆手！”何璐反抗，男教練直接上手扯起了她的泳衣。

“撲通”一聲，蕭逸北毫不猶豫跳下泳池，瘋了一般遊向何璐。

他掐住男教練的脖子，狠狠揮拳，水瞬間被染紅。

何璐連忙上岸，緊緊披上蕭逸北的浴巾。

蕭逸北緊咬後槽牙，拳頭接連激起巨大水花。

“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男人苦苦哀求，卻於事無補。

水突然冷到刺骨。

上次見到他這般凶狠，還是我被學校混混欺負時他為了替我出氣大打出手時。

蕭逸北紅著眼，無情地把男教練按到水下。

男教練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他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我終於看不下去了，拚命朝他遊去：“住手，蕭逸北！”

3

“去你媽的！我打死這個畜生！”

近乎失控的蕭逸北狠狠推開了我。

“啊！”腰撞在堅硬的泳道線，我痛呼出聲。

鑽心的疼讓我嗆了一大口水。

他終於恢複理智，連忙將我撈入懷中：“夏夏！對不起......”

我止不住地咳嗽，下意識攬住他的脖頸，隨著他的力道向岸邊漂去。

蕭逸北將我抱上岸，何璐瑟瑟發抖，他對我關懷的話語欲言又止。

他咬了咬牙，遲疑片刻終於開口：

“夏夏，我的學員受驚了，我得去帶她做心理谘詢，否則會耽誤訓練進度。”

他按耐不住，向何璐挪動腳步。

嗆進鼻腔的水仿佛頃刻間湧入嗓子眼，幾乎將我堵到窒息。

我的語氣裏甚至染上了幾分卑微：“我的腰也好痛，蕭逸北。”

“你有那麼多學員，你何必去躬親解決這些雜事？”

“你竟然還動武！你忘了你是金牌遊泳明星了？忘了你身後還有一整個蕭家了！？”

一路走來，他的艱苦卓絕我全部都看在眼裏。

可眼前這個貪欲無度的男人呢？

和那個在賽場和商場上都遊刃有餘、沉著果斷的蕭逸北，判若兩人！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嘶吼聲在場館裏泛起回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這個七年以來口口聲聲說愛我、護我的男人，卻為了別的女人不顧一切地瘋狂、失控，我的心像被刀子割裂了一般疼！

可蕭逸北隻是無奈聳了聳肩，整張臉都有些垮：

“夏夏，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好嗎？”

“這涉及犯罪，又是在訓練場合，受傷的是我的學員。”

“你也不希望我在別人最需要幫助時袖手旁觀吧？”

他的眼底閃爍著不耐煩。

我扶著刺痛的腰，終於不再多言。

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攙扶起別的女人。

滿臉的擔憂和溫柔。

是妹妹幫我換下泳衣，將我送去骨科。

還未到醫院，車載廣播就播報起了蕭逸北英雄救美的光輝事跡。

就連手機熱搜，也掛滿了“金牌泳星蕭逸北”“身殘誌堅大美女何璐”的詞條。

鏈接的視頻，無一不演繹著蕭逸北對何璐的偏心、保護、照顧。

循環的彈幕密密麻麻：

【蕭教練又帥又仁義，誰能不愛！】

【我也要當蕭教練的學員！】

【蕭教練對何璐小姐姐這麼好，兩人之間不會有什麼故事吧？】

【早就聽說蕭教練有婚約，看來對象一定是何璐！】

【配一臉！配一臉！】

【摟席！我要摟席！】

滿屏的祝福如尖銳的砂礫刺痛著我的眼睛。

手機突然收到一條通知：

【Lulu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我怔怔點了同意。

對方緊接著彈來一條消息：

【蕭教練的泳鏡忘在我的包包裏了，請問什麼時候還給蘇小姐合適？】

放大圖片，那泳鏡分明是我托了十幾層關係才為蕭逸北買到的生日禮物。

我心跳漏了半拍，著了魔似地點進她的朋友圈。

置頂一條是一年前：【他說，粉色和我最搭。】

配圖是何璐的自拍，粉色瞳孔的義眼、粉色泳帽、粉色泳衣。

圖片的一角，還露出了我給蕭逸北買的運動沐浴露。

我繼續往下翻，最新的一條的日期是前天：【備戰殘運會，一路有你相伴。】

配圖是男人幫她清理義眼，仔細又認真。

男人的手腕戴著我送他的限量版運動手環，刻著我和他的名字縮寫。

腰部的疼痛不知不覺蔓延到心口，我像溺水一般大口呼吸。

那些我曾引以為傲的偏愛，早就不是我一人單獨所有了。

大雨瓢潑，房門被打開。

蕭逸北換下鞋子才看到我，身型一頓：“夏夏，這麼晚還不睡？”

我哽咽，亮起何璐的朋友圈：

“蕭逸北，我想聽你親口說。”

“何璐朋友圈裏反複出現的男人，是不是你？”

4

蕭逸北嘴角一滯，明顯慌了神：“夏夏，你別誤會，一切都可以解釋！”

我攥緊衣角：“我誤會？”

“誤會你隨意把我為你精挑細選的禮物扔進別的女人的包包？誤會你戴著我送你的專屬手環去給她清理義眼？”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強撐著舉高手機。

他嗓音放得又軟又低：“寶貝你聽我說......何璐出身貧寒，為了成為遊泳運動員吃盡了苦頭，她真的隻是我的學員而已！況且，我隻是想在她最需要時拉一把。”

他試圖擦掉我的淚水，被我側頭躲過。

“你口中的拉她一把，就是把對我的好，變成了可以複製粘貼給她的東西！”

我難以自控，“甚至她穿過的婚鞋都被你反手送給我，蕭逸北，你真是好樣的！”

“不是你想得那樣！”蕭逸北一吼而出，臉上堆起焦灼。

“夏夏，你才是我最愛的人，別人替代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我確實對她有些關心過度了，但我對她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從來沒有做過那些背叛你的事！”

“我隻是......隻是覺得我媽在天之靈，應該希望看到一個勇敢贖罪的我。”

我心尖一顫，巨大的無力感襲來。

他突然從背後掏出一個精美的禮盒，“我決定提前把她給你，夏夏。”

他小心打開，雙手捧到我的麵前。

裏麵是一串晶瑩剔透的珍珠項鏈。

“還記得你常提起的那片海嗎？”他攏起我的頭發，為我戴上項鏈，“這些珍珠，是我在那片海域一次次下潛為你搜集的。”

珍珠一共99顆，他反複下潛了幾十次。

“外婆走後，你總說再也沒有人能陪你趕海了。”

柔光照亮他眼底的真誠，“我願意為你延續外婆的愛，守護你的快樂、你的天真。”

灼熱的恨意瞬間被衝刷。

他的心裏，全都是我。

也許，他真的是在為年少衝動輕狂的自己贖罪。

我聽到自己下定決心的聲音：“我再相信你一次。”

“但是，我希望何璐能徹底消失在我們的生活中。”

蕭逸北喜極而泣，吻向我的額頭：“當然，夏夏，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絕對不會。”

他攬我入懷，細碎的聲音都是失而複得的欣喜。

我在社交賬號的小號發布碎碎念：【珍惜當下，選擇信任。】

蕭逸北從不騙我，他帶我上了CP綜藝，並在節目末尾鄭重承諾：

【希望大家能共同見證我的忠心，我這輩子隻愛蘇挽夏一個女人。】

觀眾和網友都羨慕不已，彈幕無一不是對我們的祝賀。

就連臨近的殘運會訓練，他也不再親自出席。

甚至宣布即將退出泳壇，一心一意回歸集團和家庭。

他給足了我安全感，何璐仿佛真的銷聲匿跡。

我們又變得和從前一樣。

蕭逸北的遊泳職業生涯收官戰前一晚。

我無意間在他的電腦裏發現了他的精心的計劃。

他將在賽後當眾向我求婚。

計劃周密浪漫，暖流湧向我的鼻尖。

可下一秒，我的郵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是一段視頻。

光是模糊的封麵縮略圖，就足以窺見視頻男女的曖昧露骨。

“咯噔”一聲，心臟仿佛受到重擊。

我的手止不住顫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段視頻。

我的未婚夫，渾身赤裸，把同樣一絲不掛的何璐抵在更衣室牆角。

語氣貪婪，又陌生：【何璐，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我簡直要愛死你了。】

何璐嬌嗔諂媚：【不要錄視頻好不好？我害羞。】

【我要把你的表情、你的動作、你的叫聲，都記錄下來反複回味。】

【我愛你的一切！何璐，隻有你能滿足我，連蘇挽夏她都不能......】

顛鸞倒鳳，好生刺激！

耳膜轟鳴，驟然的窒息感讓我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隻是終於有什麼東西永遠熄滅了。

蕭逸北回家已經是半夜，他疲憊不堪，還是第一時間抱住我：

“夏夏，我們終於要永遠在一起了。”

“我真的好愛你，老婆......”

我冷漠將他推開，把那段不堪的視頻發送出去：

【明天賽後，熱個場。】

整夜未眠。

收官戰，蕭逸北意料之內地奪冠。

他邀請我到領獎台，眸底蕩漾著期待和愛意。

就像七年前，他跨越賽道義無反顧遊向我告白時的純粹。

他單膝跪地：“蘇挽夏，嫁給我！”

場館瞬間沸騰。

我的心底卻毫無波瀾，抬手將婚戒打進深不見底的泳池。

“你......”蕭逸北詫然。

場館大屏突然播放的視頻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木凳的摩擦聲，還有女人嬌柔到極致的聲音。

在偌大的場館裏回響。

同樣響起的還有蕭逸北到頂點的那聲低吼：

【何璐，我簡直要愛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