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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媽總是逼我學習,說學曆最重要。

逼死我以後,我以為她會後悔。

沒成想我頭七還沒過,她就找來法師。

“大師,地府講究學曆嗎?我怎麼才能讓她每天給我打卡,督促她繼續學習?”

我剛苦笑出聲,法師就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有的,施主,有的。”

一股寒意,瞬間從我腳底板冒了出來。

做鬼後,我媽每天給我燒來一本練習冊。

就像生前,每天讓我刷一套練習題一樣。

數學、物理、化學......絕不放過任何一門科目。

我在地府的生活,比高三備考那陣還要緊張。

早晨五點英語聽力,六點至十二點數學刷題,下午理綜複盤,晚上是語文和英語輪換,午夜還有錯題整理回顧。

更滲人的是,還有獎懲措施。

連續三次周考滿分,可獲準休息半小時,不及格或未完成,則加刷三套同類試卷。

看著密密麻麻、幾乎塞滿每一分每一秒的日程表,看著那比我活著時還要嚴苛十倍的地獄模式學習計劃。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徹底包裹了我。

做鬼,原來也是不得安寧。

我活著刷題,死了,還得給我媽刷績效。

和我合租的鬼室友吧砸吧砸嘴,憤憤不平。

“姐妹,你媽這KPI考核都搞到陰曹地府來了?!閻王爺招考公務員都沒她嚴啊!”

我低著頭刷題,沉默不語。

我媽總說,這是為了我好。

高學曆不管在哪都不會太吃虧的。

“要不,你給你媽稍個口信,做鬼刷這麼多題沒什麼用啊,白白浪費時間。”

捎信兒?

那就是得托夢了。

想到此處,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依然無比清晰地記得生前那如同煉獄般的日子。

我媽是個學曆擁躉。

她將當年沒能考上清華北大的遺憾,全落在了我身上。

自有記憶以來。

我的生活裏就隻有學習。

等上了高中,刷題更是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不可或缺。

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題不能不刷。

我的一天,除了要刷完一整套練習題。

還要背五百個單詞。

以及,再做十套綜合性試卷。

哪怕是高考完的當天下午,她還要我去預科補習班預習大學新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都是在高強度的學習中度過。

我記得她冷著臉撕掉我考了98分的卷子,告訴我,“丟掉的兩分比命還重要。”

也記得她在我手腕上剛露出一點血痕時,冷笑說,“有本事你就死徹底點,別半死不活耽誤複習進度。”

我媽不計一切代價,要我做個不知疲倦的學習機器。

我的反抗和掙紮......

都成了“不懂事”和“耽於玩樂”的鐵證。

哪怕我漸漸沉默,哪怕我身體漸漸消瘦,我媽都視而不見,隻是一味地部署她的學習計劃。

我急性腸胃炎痛到臉色發白時,

我高燒不退渾身抽搐時,

我出車禍滿身是血時,

總是會換來一句,“學習不能停止!一寸光陰一寸金!給我發消息的功夫就能背五個單詞了!”

我覺得自己被媽媽舉著“學習”的牌子逼上了絕路。

走投無路之下,我也曾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向她爭取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媽媽把我的日程表拍在桌上,用紅筆在“休息”二字上打了個巨大的叉。

刺目的紅像把利劍捅上我的胸口。

“考題做不出來?還有臉要時間?”

“知不知道現在大學生有多少,學曆有多卷!你卻還想休息?”

“你怎麼能有這種思想!我真是給你慣壞了!”

更甚的一次,我眼前發黑,突然昏倒在書桌上。

媽媽毫不猶豫拎來一桶冷水將我潑醒。

她揪著我的耳朵罵,“怎麼就這麼賤!不偷懶你會死嗎?!我怎麼生出你這個不思進取的死丫頭!”

我哭著向她解釋是身體不舒服昏迷了。

她卻毫不心軟,“你就是被我養嬌了!現在的年輕人都是被好生活慣出來的!我看你就是為了偷懶找借口!”

老師看不下去,勸她不要逼我太緊,可她不管不顧在辦公室大吵大鬧,拽著我的手說,“我是她親媽!我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她好!”

這份沉甸甸的母愛拖著我不斷下墜,讓我痛苦、崩潰。

我想過逃離。

換來的卻是一頓毒打和道德綁架。

媽媽如同世界上最牢靠的鎖鏈,將我死死束縛在了學習的十字架上。

她每一分每一秒控製著我,去成為一個“天才”。

我無法拒絕她、無法忤逆她。

我的痛苦和掙紮在她眼裏都是玩笑。

所以,我選擇了跳樓自殺。

我用最決絕的方式離開,以此證明這些折磨的殘忍。

我想讓媽媽自責,想讓她痛哭,想讓她懺悔,想讓她承認自己教育的失敗。

我再也不想陷入痛苦的記憶裏。

我更不想再看到她哪怕一眼。

於是我搖搖頭,對鬼室友說,“不想托夢。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我不寫這些試題和試卷呢?”

鬼室友斜著眼看我,臉上寫著“你在說什麼夢話”。

“你媽燒下來的東西,帶著她極強的執念,在這下麵比閻王的法令還管用。你不寫,那本練習冊就會一直跟在你身後,不管你飄到哪裏,都如影隨形。”

我啞然,確實是這樣。

地府的鬼向來遵循“生者最大”的觀念。

我不理會媽媽燒來的東西,就會被眾鬼指責、孤立。

就連房東也一再威脅我,如果不把那些煩人的試卷處理幹淨,就要把我趕出鬼宿。

我拖著孱弱的魂體,在街巷間穿行,還會有惡鬼攔我的路,對我動手。

地府的陰風像刀子一樣刮著我的魂體。

百般折磨下,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媽媽。

這一瞬間,我心底騰起一簇希望的火苗。

我想,我已經死了......或許媽媽會迷途知返。

她每天燒的練習冊和試題......大概隻是讓我在地府也鞏固知識吧。

這一絲可憐的希望促使我去拉了拉鬼室友的袖子。

小心翼翼地詢問。

“那麼......哪裏可以托夢呢?”

2

一個淩晨,我走進了媽媽的夢境。

這裏是一片汪洋。

隻有一處孤島,島上是千千萬萬個我。

穿著統一的校服,帶著紅領巾,坐姿一絲不苟。

桌上攤開了一冊又一冊的練習題,地上堆著數不完的試卷。

所有的我奮筆疾書,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而她,正優雅端莊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欣賞我不知疲憊的努力。

眾多舉著攝像機的記者蹲在她身邊,采訪她是如何培養出如此好學的女兒。

我看到她眼裏的驕傲,心下一暖,踉踉蹌蹌跑過去,輕聲喊了句,“媽媽......”

我的出現打亂了夢境的平靜,扛著大炮的記者消失,海麵上卷起了狂風驟雨。

可是孤島上的千千萬萬個我頭也沒抬。

這或許就是媽媽想要的心無旁騖。

“誰?”

媽媽皺著眉,眼睛裏透著不耐煩。

如今的我,汙穢滿身、蓬頭垢麵地出現在媽媽麵前,她足足愣了有一分鐘。

“郝學?媽媽終於夢到你了......”

媽媽的眼神逐漸聚焦在我的臉上,眼睛裏像是蘊著千般情緒。

她朝我招手,像個普通母親招呼自己家受了委屈的小孩那樣。

我心裏不免泛起酸澀。

媽媽是真的後悔了吧......

在我死後,她終於理解我了。

“媽媽,墜樓的時候,我在想我終於自由了。”

我小心翼翼靠近她,話裏情不自禁帶了點兒委屈。

“媽媽,你也聽說過吧,自殺的人在死亡的前一刻會後悔,可是我沒有,我甚至感受不到痛,隻有滿腔的、對自由的渴望。”

“媽媽,你知道嗎......剛來地府的時候我特別開心,因為我終於能喘一口氣兒,終於可以休息了。”

我深吸一口氣,別開頭不去看媽媽的臉。

“你可能還不知道,你最近你燒下來的練習冊,再一次成為了我的負擔,讓我再一次回到了痛苦的日子。我想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給我燒這些了?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低到自己都聽不見。

為自己爭取休息時間這一幕,又和生前哀求媽媽給我兩個小時休息時間的那幕重疊,在我腦中不斷放大。

受害者像施暴者搖尾乞憐。

多可笑。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媽媽卻突然皺眉。

隨即,揚起手。

毫不留情的甩給我一巴掌。

鬼魂在活人夢裏,是可以感覺到痛的。

我的魂體被這巴掌扇得飄飄欲墜,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媽媽。

她的臉色陰沉,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

“不爭氣的賤丫頭!你為什麼要在那天跳樓!你知不知道那天去考了雅思的人,基本上都過了!你怎麼回事啊你?!怎麼就這麼不知道輕重?!”

我茫然地愣在原地,無措地看著媽媽猙獰的麵龐。

原來一場考試遠比我的生命重要。

“媽,你怎麼就還是不明白?!你在逼我!你在害我!生前也就算了,為什麼我做鬼你也不放過我?!”

我歇斯底裏的怒吼換來的是媽媽輕蔑的冷笑。

她猛地掐住我的臉,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太年輕!思想不成熟!我這是為你好,你知道現在學曆多卷嗎?!你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嗎?!我看你就是得了懶癌!”

我痛苦掙紮,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冰冷的泥沼中,有些喘不過氣。

“我已經找法師算過了!這地府呀也講究學曆,隻要你在下麵腳踏實地的努力,什麼保研投胎呀都不是夢!”

媽媽越說越激動,興奮到眼眶發紅,“你以為我給你燒這些練習冊是做什麼的!都是為了讓你學曆更高,有一個更美好的將來!你在下麵有沒有好好做題?做完題有沒有糾錯?糾完錯有沒有複盤?”

太熟悉的話語,輕而易舉將我拖進生前痛苦的回憶裏。

我渾身戰栗,魂體虛弱到一陣風就能攪散。

原來,媽媽是故意給我燒習題和試卷。

做人的時候,她控製我,讓我生不如死。

現在我做鬼了,她還要想方設法跨過陰陽線,再一次逼我成為不知疲倦的學習機器。

我苦笑道,“......對於我的死亡,你難道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媽媽一愣,暗沉的眸子牢牢鎖住我的臉。

我強撐著同她對視。

半晌,我聽見她極輕地哼了聲。

“有啊!怎麼沒有!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我供你吃供你喝,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而你呢?不知道回饋父母!一死了之!真是把你慣壞了!”

眼淚無聲地流淌,我說不出話。

需要看心理醫生的,是我嗎?應該是我嗎?

孤島上千千萬萬個我逐漸消失,媽媽的身影變得高大,陰影將我整個人都遮蓋起來。

她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像是逃不開的詛咒。

“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必須刷一本數學練習冊和一本物理練習冊!一天背八百個單詞!做十套理綜卷紙!都已經做鬼了也不需要和人一樣再睡覺了,那你把化學方程式每天也複盤十遍......”

媽媽的嘴角勾起一個滲人的弧度,“郝學,以後要每天給我托夢,我要現場檢驗你的學習進度......如果你敢有一次沒進步,媽媽......可是要懲罰你的!”

生前可怖的噩夢,再一次重演。

天地都暗淡無光,我撐著虛弱的魂體慢慢後退。

心底陡然燃起一簇前所未有的、決絕的反抗火焰。

我已經做了鬼,我已半隻腳步入新生。

我為什麼要怕、為什麼要躲?

我仰起頭,強忍著眼角的酸澀:

“媽媽,如果我的死不能讓你後悔、讓你清醒,那隻能證明你已經無藥可救!”

“我不會再像以前,做一個隻知道服從你命令的機器!”

“你休想再操控我!誰,也不能再操控我!”

媽媽瞪著赤紅的眼朝我奔來,手上還拿著生前訓斥我的戒尺。

“賤人!你不孝!你怎麼能這樣對生你養你的媽媽......”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陣風吹來,我已經如煙霧般徹底散開。

托夢時間結束了。

3

“親愛的,你還好嗎?”

從夢境裏出來,我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魂魄飄得踉踉蹌蹌。

鬼室友忙把我扶起來,給我打了兩劑鎮魂藥。

她看著我,眼裏寫滿了同情。

“你生前......日子都過成這樣啊。”

我無奈地笑了笑,表情比哭還難看。

鬼室友皺了皺眉,“我剛剛在實時監控裏都看到啦,難不成你以後每天都要去寫試卷、背單詞?”

我搖搖頭,眼裏透著決絕。

“不,哪怕魂飛魄散,我也不會再聽她的話,去做一個隻知道學習的機器!”

鬼室友哭喪著臉。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眼睛猛地一亮,鬼火都竄高了幾分。

“對了!我有偏門辦法!”

“你去忘川路,找一個叫‘擺爛王’的老鬼!聽說他專治各種雞血家長燒下來的學習KPI,有辦法能屏蔽掉這種強製性的母愛聯結!”

擺爛王。

聽起來不像什麼正經鬼。

但我別無選擇,不管是什麼,總要試一試。

鬼室友摸了摸我的頭,像個大姐姐一樣將我抱進懷裏。

“沒事啦,這幾天你就住我這裏,養料和魂魄補給針我這裏都有,隨便用!”

“把這事兒解決了,努力工作,安安生生準備投胎才是大事!”

我心下一暖,站起來恭恭敬敬給她鞠了個躬。

隻是相識了不到半年的室友都願意對我出手相助,可我的親生母親,卻把我逼上絕路。

大概......她從來就沒把我當她的女兒。

在她眼裏,我隻是一個機器。

一個滿足她對“高學曆”要求的機器。

徹底接受現實後,我反而覺得渾身輕鬆。

當天晚上,我便打了個順豐車,花了八點八魂幣直達忘川路。

這地方比我想象的更破敗。

一個快散架的魂體癱在門口打瞌睡,身上掛著個快掉色的牌子。

上麵大大方方寫著“擺爛”二字。

我硬著頭皮說明來意。

他掀開眼皮,渾濁的眼珠掃了我一眼,一下就看到我身後陰魂不散的數學真題和物理試卷。

“又一個被‘為你好’逼死的倒黴蛋?”

擺爛王聳聳肩,從身後一堆破爛裏掏出一個灰撲撲、布滿裂縫的陶土碗。

“拿著,把你媽燒下來的最新一本練習冊燒成的灰,摻上忘川水,攪勻了抹這碗底。”

“然後把它碗口朝外,掛你宿舍門口去。”

我將信將疑,“這樣......就行了嗎?”

擺爛王打了個哈欠,“信不信由你。”

我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好!多謝前輩!”

擺爛王也沒客氣,翹著二郎腿,“需要支付一百萬魂幣,外加給我白幹兩年。”

我登時愣住了。

要知道,鬼界補貼是一個月十魂幣,一百萬?!我要不吃不喝攢到星際時代!

看出我的窘迫,擺爛王擺擺手,“哎呀,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窮鬼啦!沒錢約什麼委托......”

說罷,他就要來奪我手中的陶土碗。

“別別別!”

我心一橫,“成交!我用花唄......先墊上。”

隻要我擺脫了媽媽的試卷,我就能去做兼職。

聽說程序員工資高,趁著鬼齡低,我還能多幹幾年。

反正辦法總比困難多,走一步是一步!

利索地支付完,我馬不停蹄地抱著碗回去。

我把碗扣在門口。

奇跡發生了。

又到了我媽送資料的時刻,我能看到她的身影,能聽到她熟悉的念叨。

但是!

那本本該“啪”一下烙在我背後的《笨鳥先飛物理衝刺卷》,竟然被那破碗散發出的一圈光暈擋在了門外。

成功了!

我真的屏蔽掉了!

巨大的狂喜衝刷著我的魂魄,幾乎讓我哭出來。

鬼室友在旁邊興奮地直蹦。

“太好了!姐妹!你自由了!”

接連三天,都是如此。

我媽燒下來的練習冊、計劃表、錯題本......全都被那不起眼的破碗擋在門外。

我幹幹淨淨,再沒有什麼飄在身後。

我甚至在擺爛王那兒打完工後,還敢大白天飄出去,和其他鬼魂一樣,無所事事地逛奈何橋。

我幾乎要相信,我終於擺脫了。

直到第四天。

一股蠻橫的力量將我從床塌上撈起。

我來不及喊痛,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住。

我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不是每次燒紙時我能看到的模模糊糊的幻影,而是真正的、像魂魄一樣的虛影。

她的身邊,還跟了一個獐頭鼠目的法師。

兩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異口同聲。

“郝學,我們終於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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