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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碎夢,北漠長風京城碎夢,北漠長風
春看江南雨

第1章

我是名滿京城的才女,世人都說我與狀元郎柳尋安天作之合。

可他卻在婚期前流連青樓數十天後贖回一名楚楚可憐的花魁。

她想要我的詩稿,借此洗清身份並揚名。

我揭穿她的心思,那叫月娘的女子便要撞牆自證清白。

向來溫潤如玉的柳尋安第一次,斥我刻薄,心胸狹窄。

後來,月娘在宴會上被權貴當眾羞辱,我冷眼旁觀。

他不僅當眾給我難堪,還將我扔進了乞丐堆去學什麼叫憐憫。

就連最欣賞我的恩師也來告誡我:「女子要德行不能有虧,你真的令我失望。」

我狼狽地從乞丐裏逃出,卻看見了臭名昭著的鎮北王赫連策。

他朝我伸出手。

「跟那種孬種浪費時間,不如嫁與本王,更有意思。」

1

京城傳言,鎮北王赫連策是能止小兒夜啼的活閻王。

嫁給他,無異於從一個泥潭跳進另一個火坑。

可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我將手搭了上去。

「王爺就不怕,娶了我這個被未婚夫拋棄的無德之女,會汙了您的名聲?」

赫連策嗤笑一聲,用力將我從地上拽起。

一股冷冽的鬆香撲麵而來。

「本王的名聲,還需要你來汙?」

他脫下玄色大氅,不由分說地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

「你隻需要記住,從今往後,你是鎮北王府的人。」

我跟著他上了那輛與京城奢華風格格不入的巨大戰車。

車簾落下,我聽見外麵傳來柳尋安驚疑不定的聲音。

「微瀾?你怎會與鎮北王......」

赫連策沒有理會,隻對車夫冷冷道:「回府。」

馬車啟動,將柳尋安那張寫滿偽善的臉遠遠甩在後麵。

我軟軟地靠著車壁。

赫連策坐在對麵,閉目養神。

「為什麼是我?」我啞聲問。

他眼皮都未抬。

「因為你恨柳尋安,而本王,最喜歡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痛不欲生的樣子。」

他頓了頓,終於睜開眼,那雙眸子在昏暗的車廂裏,亮得驚人。

「攪亂一池春水,總比死水一潭有趣,不是嗎?」

我與鎮北王當街定下婚約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京城。

父親氣得在書房摔碎了他最愛的硯台。

祖母則垂著淚拉著我的手。

「瀾兒,那赫連策是何等人物?你怎能如此衝動!」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管家就通報,柳尋安求見。

他一身白衣,形容憔悴,站在府門外,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痛心疾首。

「微瀾,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2

我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走到府門前。

柳尋安一見到我,立刻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

「微瀾,你別犯傻,那赫連策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你跟我回去,我們......」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柳狀元,屠夫可沒把我扔進乞丐堆。」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身後,一抹纖弱的身影探了出來,正是月娘。

她眼眶通紅,楚楚可憐地望著我。

「姐姐,你別生尋安的氣,都是我的錯。

若是我能有些才學,便不會在瓊林宴上受辱,也不會連累姐姐......我這就離開京城,再不礙你們的眼......」

說著,她便要跪下。

柳尋安立刻將她扶住,滿眼心疼,隨即轉向我,目光中滿是責備。

「你看,月娘就是這般善良!微瀾,你為何總是要如此咄咄逼人?」

我看著他們,隻覺得這出戲碼,真是狗血淋頭,讓人想吐。

就在這時,父親身著官服,麵沉如水地走了出來。

他看都未看月娘一眼,目光如刀般刮過柳尋安的臉。

「柳狀元,瓊林宴上,你為一風塵女子,羞辱我沈家女兒,將她棄於市井。

如今,還有臉麵站在這裏?」

柳尋安一滯,強自辯解:「相爺,晚輩隻是想讓微瀾學會憐憫......」

「憐憫?」

父親冷笑,「我沈家的女兒,用不著你來教!來人!」

兩名高大的家丁立刻上前。

「將柳狀元請出去。

從今日起,我沈府與柳尋安,婚約作罷,再無瓜葛!」

柳尋安臉色劇變。

「相爺,不可!我與微瀾情投意合......」

「滾!」

父親的怒喝,讓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似乎希望我能為他說句話。

我隻是冷漠地轉身,走回府內。

身後,是他被家丁架走的狼狽身影,和月娘淒厲的哭喊。

這樁曾被譽為京城天作之合的婚事,就此終結。

3

沈家與狀元郎退婚的消息,很快蓋過了我與鎮北王的風聲。

柳尋安一夜之間從春風得意的新科狀元,變成了被未來嶽家掃地出門的薄情郎。

他試圖挽回名聲,四處宣揚是我善妒任性,被鎮北王妖言惑眾,才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

然而,還沒等他的說辭發酵,鎮北王的聘禮就以一種雷霆萬鈞之勢,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沒有絲綢錦緞,沒有金玉珠寶。

第一抬,是削鐵如泥的北地鐵胎弓。

第二抬,是整張無一絲雜毛的雪狼王皮。

第三抬,是一箱箱從北境運來的、還帶著血腥味的黃金。

......

整整六十六抬,全是軍功的象征,是沙場的榮耀。

整個京城都看明白了,鎮北王不是在求娶,他是在宣告所有權。

我那位一向看重風骨的恩師,裴太傅,派人遞了帖子,請我去府中一敘。

我到時,他正在臨帖,見我進來,連頭都沒抬。

「沈微瀾,你可知罪?」

他聲音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平靜地行了一禮。

「學生不知,還請恩師指點。」

他終於放下筆。

「你自甘墮落,與赫連策那等粗鄙武夫為伍,將我教你的詩書禮儀置於何地?將你沈家的清譽置於何地?」

他痛心疾首。

「為師知道你心中有氣,但柳尋安已是人中龍鳳,月娘亦非大惡之人。

你若肯低頭認個錯,為師可為你周旋,此事尚有轉機。」

我看著這位我曾無比敬重的老人。

「恩師,您教我讀聖賢書,明辨是非。

可您如今卻告訴我,是非對錯,在權勢前可以退讓,在名聲前可以模糊。」

我輕輕搖頭。

「您教的『德』,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憐憫,那恕學生愚鈍,學不來。」

裴太傅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你......冥頑不靈!」

我向他深深一揖。

「恩師保重。」

說完,我轉身離去,再未回頭。

4

婚期定得很快,就在月底。

出嫁那日,我沒有哭。

祖母為我蓋上蓋頭前,隻說了一句:「瀾兒,既是自己選的路,便好好走下去。

鎮北王府,或許比沈家更能護你周全。」

我點了點頭。

洞房花燭夜。

赫連策回來時,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

他揮退了所有下人,親手為我揭開蓋頭。

燭光下,「後悔了?」他問。

我搖搖頭。

他勾了勾唇角,坐到我身邊,倒了兩杯酒。

「這杯酒喝了,你我便是盟友。」

他將其中一杯遞給我。

「在這王府裏,沒人能動你。

王府外,本王的人,也可以借你調遣。」

他頓了頓,補充道。

「本王不會碰你,除非你願意。」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他卻一口飲盡杯中酒,起身走向外間。

「你早些休息,我去書房。」

與此同時,月娘在柳尋安的幫助下,開始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自居。

她在我曾經最愛去的流觴閣舉辦詩會,廣邀京中名士。

她用的詩稿,自然都是我過去未曾示人的舊作。

一時間,月娘風頭無兩,成了人人稱頌的奇女子。

她很聰明,沒有給我發請柬。

似乎想用這種方式,將我徹底踩在腳下,證明沒有我,她柳尋安一樣能捧出一位新的才女。

5

柳尋安官運亨通,入了翰林院,成了天子門生,前途一片光明。

他愈發不遺餘力地為月娘造勢。

甚至將一首我為亡母所作的《悼秋菊》,當作月娘的詩作,呈給了聖上。

龍心大悅,賞了月娘文心毓秀的牌匾。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修剪赫連策院中的一株臘梅。

剪刀哢嚓一聲,將一截開得正盛的枝條齊根剪斷。

那是我寫給母親的詩。

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我對她的思念。

如今,卻成了別人沽名釣譽的工具。

心口充滿怒意。

赫連策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手抖了?」

我沒說話,隻是將那截斷枝扔在雪地裏。

他彎腰撿起,放在鼻尖輕嗅。

「想去砸場子嗎?」他問,語氣裏帶著一絲興味。

我抬眼看他。

「鎮北王府的馬車,借我用用。」

他笑了。

「整座王府都是你的,何況一輛馬車。」

流觴閣的詩會,賓客雲集。

月娘一身素白,坐在主位,正含笑聽著眾人的吹捧。

柳尋安坐在她身側,滿眼寵溺。

當我和赫連策出現時,滿室的喧囂戛然而止。

月娘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柳尋安立刻站起身,擋在她麵前,一臉戒備。

「王爺,王妃,此處是私人詩會,不知二位......」

赫連策看都未看他一眼,徑直拉過一張椅子,按著我坐下。

姿態閑適得仿佛在自家後院。

「鎮北王妃想來聽詩,誰有意見?」

他環視一周,目光所及之處,人人垂首,不敢與他對視。

滿室寂靜,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終於,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書生站出來,想為月娘解圍。

「聞月娘姑娘才情蓋世,王妃亦是京中才女。

不如今日,二位以雪為題,即興賦詩一首,也讓我等一飽耳福?」

這提議,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興致。

月娘的臉色更白了,求助地看向柳尋安。

柳尋安立刻皺眉道:「作詩講求心境,豈能強求?月娘今日身體不適......」

「是啊。」我終於開了口。

「靈感的確不能強求。譬如那首呈給聖上的《悼秋菊》,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我頓了頓,目光落在月娘慘白的臉上。

「我隻是有些好奇,月娘從未見過令堂,又是如何能用我母親家鄉的吳儂軟語,寫出那般催人淚下的詩句?」

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我身上,轉向了抖如篩糠的月娘。

月娘眼圈一紅,兩行清淚瞬間滑落。

她猛地站起身,指著我,聲音淒厲。

「姐姐......你......你怎麼能如此汙蔑我?就因為尋安選擇了我,你就要這般毀我名節嗎?」

「微瀾,我知道,你恨我,也恨月娘。」

柳尋安的聲音柔和。

「你雖德行有虧,善妒狹隘,但我柳尋安,終究念著我們往日的情分。」

「我不能娶你為正妻,這對月娘不公,天下人也不會答應。」

他頓了頓。

「但我也不能眼看你自甘墮落,與那鎮北王為伍。

我不計前嫌,你和離後我接你回府,還是你喜歡的布置?」

6

「和離後,接我回府?」

我輕笑出聲,笑聲在寂靜的流觴閣裏格外清晰。

「柳尋安,你是不是忘了,把我扔進乞丐堆的是你,說我德行有虧的是你,如今又想用一個『妾』位來彰顯你的寬容大度?

柳尋安雙目赤紅地瞪著我。

「沈微瀾!我隻知你刻薄,卻不知你竟惡毒至此!為了打壓月娘,不惜拿你亡母來編造謊言!」

他轉向在場的賓客,聲音慷慨激昂。

「微瀾的才華,人盡皆知,可她的驕縱,也人盡皆知!難道這世間,才情隻配生於鐘鳴鼎食之家?難道出身青樓的女子,便不配擁有驚才絕豔的天賦嗎?」

他一番話,說得在場不少出身寒門的書生都麵露激憤,同仇敵愾。

他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裴太傅也站了出來。

他看著我,眼神裏是徹骨的失望。

「微瀾,夠了。

身為你的恩師,我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

他聲色俱厲。

「用亡母清譽,行攻訐之私,你的心,已經被這場不該有的婚事徹底毒害了!向月娘姑娘道歉!」

一瞬間,我成了眾矢之的。

柳尋安的指責,恩師的痛斥,眾人鄙夷的目光,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牢牢困住。

月娘在柳尋安懷中哭得梨花帶雨。

赫連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真是好一出感天動地的大戲。

可惜,本王的王妃,從不說謊。」

「既然月娘姑娘才華驚世,恰好明日宮中設宴,皇後娘娘對詩詞一道頗有興致。」

他緩緩勾起唇角。

「本王已為你討了一份恩典,讓你在皇後和百官麵前,一展所長。

屆時,皇後娘娘會親自為你出題。」

他看著月娘驟然失色的臉,笑意更深。

「可千萬,別讓皇後娘娘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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