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撕心裂肺的呐喊,劃破了高速路口凝固的空氣。
他和緊隨其後的趙東來,幾乎是同一時間,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了對峙的中心。
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這兩個在漢東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江湖,都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預想過無數種衝突的可能。
唯獨沒想過,會是槍。
黑洞洞的槍口,頂著侯亮平的頭。
完了!
這下天要塌了!
祁同偉的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這可是侯亮平!
鐘老的得意門生,最高檢派下來的反貪紅人!
他要是在漢東掉一根頭發,整個漢東官場,都要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超級大地震!
他們看向林銳的眼神,充滿了驚駭與不解。
這人是誰?
瘋子嗎?
他知不知道自己用槍頂著的是誰?
然而,侯亮平看到祁同偉和趙東來那驚慌失措的臉,心中卻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看吧!
這就是我侯亮平的分量!
我一出事,省公安廳長和市公安局長,都得屁滾尿流地跑過來救駕!
前一秒還停留在死亡邊緣的恐懼。
這一刻,瞬間被一種救兵已至,大權在握的狂喜所取代。
他感覺自己就是正義的化身。
整個漢東的權力機器,都在為他一個人服務。
作為現場的最高指揮,祁同偉必須立刻控製局勢。
他強行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臉上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和善,最具有親和力的微笑。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邊伸出手,試圖去扶住林銳那隻穩如磐石的手臂。
“兄弟,別衝動,千萬別衝動。”
祁同偉的聲音都在發顫,他這輩子都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咱們都是為國家做事的,誰都有自己的職責,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這樣。”
趙東來也在一旁急切地幫腔,額頭上全是冷汗。
“對對對!快把槍收起來!有什麼事,大家好好談,一定能解決!”
然而,冰冷的現實,給了這兩位漢東強權人物一記響亮的耳光。
林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仿佛根本沒聽見這兩個人的話。
他的槍口,依舊死死地頂在侯亮平的額頭,紋絲不動,如同焊死在那裏。
祁同偉伸出去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場麵,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祁同偉和趙東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脊背發涼的認知。
他們瞬間明白,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他們能用身份和言語壓製住的。
那股無視一切規則的冰冷殺意,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恐怖氣息。
侯亮平也愣住了。
他心中的狂喜,迅速轉為困惑與加倍的憤怒。
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不聽祁廳長的話?
難道他連公安廳長都不放在眼裏嗎?
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就在場麵陷入僵持,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張嶽山,開口了。
“收起來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你不是有急事麼,這裏交給我,你先走。”
話音剛落。
那個讓祁同偉和趙東來束手無策的男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收槍的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嗬成。
但在上車前,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最後深深地瞪了一眼侯亮平。
那一眼,充滿了警告與不屑,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眼看“凶手”就要上車離開,侯亮平急了。
他幾乎是跳著腳,對著祁同偉和趙東來歇斯底裏地喊道:
“攔住他!”
“他當眾威脅我,用槍指著我,就想這麼走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攔下他!”
被侯亮平這麼一吼,祁同偉和趙東來幾乎是出於本能,下意識地就要動身去攔車。
就在此時,張嶽山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讓兩個人的腳步,瞬間定在了原地。
“我朋友有急事,你們現在如果攔他,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開槍。”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醒了祁同偉。
他想起了剛才近距離感受到的那股實質性的殺意。
他確定,張嶽山說的,是真的。
那個男人,真的會開槍。
緊接著,張嶽山拋出了一個讓他們無法拒絕,也無法理解的“籌碼”。
“至於你們想要問責,那就找我吧。”
他環視一周,目光最後落在侯亮平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祁同偉瞬間做出了判斷。
讓那個煞神離開,避免無法收場的流血衝突。
而把新任市長,這個所謂的“幕後主使”帶回去,既能給侯亮平一個天大的交代,也能將事態控製在“政治博弈”的範疇內。
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他立刻轉身,拍著胸脯對侯亮平保證。
“亮平,你放心!有什麼事,咱們回去再說!至於剛剛那個人,他跑不掉的!”
趙東來也在一旁連聲勸阻,生怕侯亮平再犯渾。
侯亮平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他看著一臉平靜,仿佛隻是去隔壁辦公室喝杯茶的張嶽山,內心的得意,達到了頂點。
跑了一個小嘍囉算什麼?
我抓住了幕後黑手!
這個新來的市長,就是最大的魚!
當著祁同偉和趙東來的麵,把他帶回省檢,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我侯亮平,要在漢東,一戰封神!
他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看著張嶽山,仿佛在看一個已經落入網中的獵物。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抓住的不是一條大魚。
而是一頭主動走進籠子的,史前猛虎。
一場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