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眼就看見倒在血泊裏的楚綰兒。
視線轉動,落在了蘇嫿身邊桌子上的那把弓箭,臉色瞬間鐵青!
“蘇嫿,”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可怕,帶著刺骨的寒意,“你竟敢傷她......”
隨即毫不猶豫,一腳踹出!
這一腳直接將蘇嫿踹得飛出數米,吐出血來。耳邊嗡嗡作響,她卻死死盯著裴欽遲,指甲掐進掌心,一字一頓,
“不是我......是她自己......”
滔天的怒火燒盡了理智,裴欽遲俯身抱起楚綰兒,眸中擔憂與憐愛幾乎溢出,說出口的話卻是對著蘇嫿的,“綰兒最怕疼,她會拿箭紮自己?蘇嫿,六年了,你還是這麼滿口謊言!”
這時,楚綰兒靠在他懷裏,忽然氣若遊絲說,“欽遲哥哥,別怪她......蘇姑娘也是無意的,隻是在玩鬧而已......別怪她......”
這欲蓋彌彰的話,更坐實了蘇嫿的罪名。
“怪不得,之前你耳朵受傷,那時便存心想報複了......青樓已經管不住你了,蘇嫿,”裴欽遲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出聲時語氣已經冷靜下來。
說出的話,卻讓蘇嫿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血液凝固——
“把她送進慎刑司,罪名,謀害太傅之女!”
蘇嫿猛地看向他,渾身都發起抖。
他分明知道慎刑司是怎樣的虎狼之地,他明明知道她氣血虧空,知道她受過多少罪......卻連問都不問,將她定了罪!
侍衛上前拖她時,蘇嫿看著裴欽遲滿目擔憂、抱起楚綰兒出門的背影,忽然笑了。
隨即,笑聲越來越大,連眼淚都滾了下來。
熾熱的淚一串接著一串,好像怎麼都流不盡,瘋了一般。
慎刑司的寒氣幾乎鑽骨。
蘇嫿被丟進牢房時,額頭撞在石壁上,沒等回神,鞭子便落了下來。
抽在背上時,仿佛整個人被生生劈開。
舊傷的痂片混著新血黏在衣上,她咬著牙沒哼一聲,直到第六十鞭落下,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嘿,倒是個硬骨頭,這都不喊疼......”
男人哼笑幾聲,掂了掂手裏的鞭子,“潑冷水!把她給我弄醒!楚小姐可是交代過了,要好好地‘關照’這位......”
蘇嫿睜開眼睛的下一刻,燒紅的烙鐵便舉了過來,燙在肩窩的瞬間,她聞見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呃......”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她疼暈過去又醒來幾次。
她很多次想不如咬舌自盡吧,也好過被處罰致死,可每次嘗試到一半就放棄了,不是怕疼,而是怕到了天上被師傅責罵。
他又該怪她不珍惜生命了。
雙親去世後,隻有師傅願意收養她,傳授她為人處世的道理,告訴她世間真情。
可是師傅,小嫿好疼啊......疼到想立刻去找您......
終於,下一場慘重的折磨來臨,她的意識再次昏沉下去,可這次,卻看到一抹光亮在眼前。
是師傅來接她了嗎......
......
侯府的暖閣裏,熏香嫋嫋。
裴欽遲一勺一勺給楚綰兒喂著燕窩,瓷勺碰到碗沿,發出輕脆的聲響。
她的傷已無大礙,隻是臉色還透著蒼白,靠在他懷裏,聲音軟軟的,“欽遲哥哥,我的傷快好啦,蘇嫿那邊......”
“慎刑司的人會看著,”裴欽遲打斷她,語氣平淡,“蘇嫿性子太倔,不狠狠治她幾日,她安分不了多久。”
正說著,雲舒端著藥碗走進來,屈膝行禮,
“侯爺,小姐該喝藥了。”
裴欽遲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才遞到楚綰兒唇邊。
目光掃過雲舒時,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漫不經心地問:“蘇嫿在慎刑司呆了兩天,沒說要見我?”
以往發賣到青樓,不出兩日,她必會托人遞話求見。
每次他過去,那女人眼神裏總帶著討好,笑得眼睛彎彎的,亮晶晶的,也許是對他母親的愧疚,也許是單純想逃離青樓。
他最討厭她那樣笑。
當真像是一個卑賤的舞姬。
雲舒聞言,垂著眼,指尖在藥碗邊緣捏出白痕,卻沒說話。
隻低著頭將藥碗遞過去。
裴欽遲皺了眉,語氣沉了幾分,“本侯問你話。”
暖閣裏的空氣驟然凝滯。
楚綰兒剛要打圓場,卻見雲舒倏地抬起頭,雙眼赤紅,
“侯爺竟不知?”
“蘇嫿,在獄中死了。”
話音剛落,裴欽遲手裏的藥碗驟然掉落,摔在地上,霎時碎裂。
楚綰兒被嚇得瑟縮了一下,抬頭。
隻見他緩緩轉過頭,平日裏總是帶著冷意的瞳孔,此刻黑得像深不見底的潭,正翻湧著駭人的驚濤駭浪,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