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白天修表,晚上給人修複記憶。
在幫男友患了阿爾茲海默的母親修複記憶後,男友眼前一亮。
“你幫幫敏敏好嗎?出了車禍後,她忘記了很多事。”
我解釋:“是人都會淡忘記憶,隻要不影響正常生活就好。”
男友皺眉,“那怎麼行?我和敏敏青梅竹馬,但她忘記了跟我的點滴。”
“我接受不了她忘了我!”
我垂下眼眸,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我修複別人的記憶,我都必須淡忘自己的回憶。
前幾次我選擇淡忘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但這一次,我選擇忘記他......
1.
醫院裏,周敏敏頭上纏著繃帶,有些迷茫地看著何宴之。
“你說的我完全沒印象啊!”
何宴之急切地抓住她的手。
“你忘記曾經你沒考好,半夜拉我起床去爬山看日出了?”
周敏敏搖頭:“我還會幹這麼瘋狂的事嗎?現在我根本起不來床。”
何宴之一噎,又說:
“那你總不能忘記,你失戀的時候,我們坐在江邊,你抱著我哭了一宿了吧?”
周敏敏還是搖頭:“聽起來好蠢,我還有這麼情緒化的時候?”
何宴之緊握著拳頭,滿臉痛苦。
他深吸一口氣,再問了一件事。
“你總不能忘記,你曾經跟我表白被我拒絕,還跟我冷戰了兩周吧?”
周敏敏下意識看向我,語氣有些不自然。
“你在說什麼呢?嫂子還在這兒呢!”
我輕勾唇角,看來也不是什麼都不記得。
我一一問了她幾個問題,才知道她隻是久遠的記不清了。
近幾年的雖然回憶比較困難,但也沒全部忘記。
何宴之看向我:“晚櫻你應該不至於跟敏敏這個病人計較吧?都過去的事了。”
身子有些僵硬,但我還是調動了全部感官擠出一個笑:“不介意。”
何宴之鬆了口氣,笑著對我說:
“那就開始吧!你不是說每次最多隻能記起兩年的事嗎?”
“那就敏敏16歲的時候開始吧!”
16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我垂眸斂下所有思緒。
“你出去吧,我來。”
何宴之卻抿了抿唇,有些不情願。
我不解地看著他:“我說過了,有人在會打斷我。”
何宴之有些擔憂,最後還是周敏敏安撫他:“放心吧,我相信嫂子。”
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記憶修複完畢後,我隻覺得渾身無力。
“結束了。”我剛說完,何宴之就衝了進來。
速度快到看不清床邊的我,他狠狠一擠,我不受控製倒在地上。
手臂被狠狠擦傷,鑽心的疼痛傳來。
“敏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周敏敏臉上陡然出現了一抹紅暈:“好多了,你剛剛說的告白,我也想起來了。”
看著兩人的行為,我隻覺得身心疲憊。
近乎自救般,我快速抹去了自己與何宴之初見的兩年。
力氣才漸漸恢複了一點。
二人說著曾經的趣事,聊的如火如荼。
我慢慢爬起來,扶著牆壁,走了出去。
剛走到走廊,手機“噔”的響了。
我掏出手機,是閨蜜發來的信息。
“怎麼樣?今天不是你與何宴之的八周年紀念日嗎?收到禮物了嗎?”
2.
紀念日?我條件反射就去腦海檢索我和他在一起的那天。
但怎麼都想不起來。
鬼使神差地,我搜索了“紀念日”幾個字。
閨蜜的聊天框裏,是我分享的“甜蜜”。
“他又忘記我的紀念日了,不過好在補給我了一隻口紅!”
“哎喲,他出差了,可能忙忘了吧......”
“好在他出差回來補給我了一條絲巾。”
最新的消息是——
“還有三天就是紀念日,我準備了禮物,不知道這次他能不能記得。”
記憶一空的輕鬆還沒細細體味,錐心的刺痛突然席卷了我。
我回了兩條信息:
“哎,你不說我都忘了,上次我說買禮物,結果忘記付款了。”
“希望他別想起來!”
說完,我按滅了手機屏幕,捧著自己的自尊回了家。
我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西服,這是我給他的紀念日禮物。
笑了笑,我將東西又放回了衣櫃。
......
晚上,我剛要睡著,大門突然發出“咚”的一聲!
我揉了揉眼睛,看向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
何宴之見我坐起來,連忙問我:
“敏敏18-19的事一點都想不起了,今天能繼續嗎?”
修複記憶的虛弱感還未完全褪去,此刻我頭痛欲裂。
我皺眉看向他:“緩緩吧,我有些不舒服。”
何宴之卻狐疑地打量著我:“晚櫻,你該不會要反悔吧?”
“你在生我的氣?”
我疲憊地搖頭,隻想將他打發走,我好休息。
他卻原地踱步,有些焦慮。
想不出原因,他準備先去洗個澡,拉開衣櫃,掉出一個盒子。
“哎......?”我想製止他,他卻打開了。
他眼前一亮:
“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你一定是因為這個生我的氣了對嗎?”
看著他胸有成足的樣子,我心上一鬆。
有了些期待。
“這是你的禮物,那我的禮物呢?”
我伸出手,看向他。
他卻敷衍地親了一口我的手:“喏,禮物!”
接著解釋:“等你今天修複了敏敏的記憶,我就帶你去買,好嗎?”
“手鏈要嗎?還是你前麵說的那個包包?”
“哦對了,你說的那件好看的衣服!我都帶你去買!”
包包?手鏈?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件好看的衣服早就斷貨了。
我提醒他:“昨天才是紀念日。”
何宴之一愣,很快神色如常。
“沒事,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沒必要跟別人比,你知道紀念日都是資本陷阱吧?”
“隻要我們想,什麼時候都是紀念日!”
一反常態的,他急切地說了很多“情話”。
卻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我有些心累,隻得答應他,否則一直都不得消停。
“那就今天吧,待會兒睡醒就去。”
何宴之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又想到了什麼,喋喋不休:
“敏敏居然連高考完,和我去看日出都忘了。”
“還忘記了才上大一的時候,我不遠萬裏跨越城市去找她。”
“都是親人,你說,我怎麼能接受呢?”
3.
親人?那我算什麼?
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我還是沒問出口。
一早還沒睡醒,何宴之就拉著我來到了醫院。
“我先出去,敏敏交給你了。”
這一次他倒是積極。
沒想到周敏敏卻看著我,輕聲問道:“嫂子,哥向你求婚過嗎?”
我不知道她壺裏賣的什麼藥,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聽別人說你們已經到了要麼結婚要麼分手的年紀了,你們會是哪一種啊?”
我下意識看向她的眼睛,裏麵有些狡黠。
扯開嘴角,我避開了她的問題,露出一個笑:“來吧,今天繼續。”
很快,周敏敏就恢複了18-19歲的記憶。
而我毫不猶豫選擇消除22-23這兩年與何宴之相處的回憶。
但這一次的反噬比昨天的更重。
我渾身發冷,像是被人丟進了冰庫冷凍了幾天幾夜。
不自覺的,我攏緊了外套。
何宴之衝了進來。
眼睛專注地看著周敏敏:
“怎麼樣,記起18歲高考完你刻意偷大人的情趣衣勾引我的事了嗎?”
周敏敏的臉“騰”的一下紅成了蝦子。
她捏起拳頭,輕輕錘了何宴之一下。
卻在瞬間被他抓住了手,順勢放在了胸膛。
“怎麼還害羞?你讓你嫂子評評理,哪個小姑娘像你這麼大膽?”
說著,他才看向滿頭冷汗的我。
“你怎麼了?沒睡好?”
我搖頭:“被反噬了,多休息就好了。”
何宴之點點頭:“是得休息好,明天繼續吧。”
說著,嫌站在病房裏的我礙眼。
“行了,我再陪下敏敏,你先回去吧。”
我咬緊牙關,拖著腳步,慢慢朝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 就“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再次睜眼,手上掛著點滴。
閨蜜在一旁焦急地看著我。
“你醒了?”閨蜜鬆了一口氣,才生氣罵道:
“你那個好男友才待了一分鐘,就說隔壁還有病人要照顧,不見影兒了!”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閨蜜卻“噌”的一下站起來,“我去叫他過來,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何宴之聽說我醒了,十分高興:“還好你沒事。”
我還沒做出反應,何宴之接著說:“敏敏的記憶恢複差不多了,今天繼續吧?”
看著何宴之,我破天荒的沒有說話。
閨蜜然然皺眉上前:“沒看見她這麼虛弱嗎?做什麼都得稍後!”
何宴之卻根本不管她說什麼,隻是專注地看著我。
“晚櫻,你不是總說我對敏敏太好嗎?”
“等她記憶恢複了,我們就結婚,好嗎?”
然然想說什麼,我慢慢搖頭,她生氣地“哼”了一聲,才轉身出去,還帶上了門。
我提醒他:“我是不是沒跟你講過,每次修複,我都會受到反噬?”
他點點頭:“我知道,你講過了,但你現在不是沒事嗎?”
“聽話,就快結束了。”
是啊,就快結束了。
也罷。
我奮力起身。
何宴之體貼地扶住我,朝周敏敏走去。
4.
我與何宴之戀愛八年,20-28歲,現在我已經消除了四年的記憶。
關於熱戀的點滴,什麼都不剩了。
25歲的徐晚櫻是痛苦的。
因為這個時候的何宴之已經不再掩飾自己對周敏敏的在意。
“他是我妹妹,你吃什麼醋?別這麼敏感好嗎?”
“你別把人都想得這麼齷齪!”
一次次的爭吵和失望,終於要結束了。
我釋放出一個解脫的笑。
“其實我可以連著四年的。”最後我說出了這句話。
何宴之先是眼前一亮,接著語氣有些責備。
“晚櫻,我就知道你在藏著掖著!早這樣不就隻用一兩次就可以搞定了?”
“既然如此,那你快開始吧!”
我沒告訴他,四年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能量氛圍。
我將受到更嚴重的反噬。
但此刻我隻想快速結束這一切。
我最後看向了何宴之一眼,當著周敏敏的麵,問他:
“你說的,等敏敏記憶恢複,會跟我結婚的,對嗎?”
周敏敏聞言,瞪大眼睛。
她氣惱道:“什麼?那我不要恢複了!”
何宴之見狀,將站在床前的我拉開。
力道大得我一個踉蹌。
他將周敏敏擁入懷裏:“傻瓜,你忘了?20-21歲對我們有多重要了?”
我眼皮一跳。
這兩年是我們剛在一起的熱戀期。
周敏敏一臉迷茫:“哪裏重要了?”
何宴之循循善誘:“你20歲成人禮,你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見周敏敏還是沒反應,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煩。
“晚櫻,你度量太小了,幹什麼在妹妹麵前說這些話?”
“就不能等她徹底恢複再說嗎?非要刺激她?”
質問的話到了嘴邊,我又咽了下去。
因為這些話我說過太多次了,沒有一次奏效。
何宴之轉身,靠近周敏敏耳朵,說著什麼。
我看見周敏敏耳朵瞬間通紅。
“哎呀!宴之哥哥,也不知道你說的真的假的!”
說完她似有若無挑釁地看著我:
“你將人家變成了女人,怎麼不對人家負責呢?”
原來成人禮是這個意思。
本就是試探,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後,心中最後的期待盡數消失。
眼前的何宴之刮了她的鼻頭一下,寵溺笑罵:“調皮!”
說完他才站起來,一臉凝重地對我說。
“你做好了叫我。”
看著他的背影, 那個我心目中赤誠的少年,徹底消失了。
那個靠著熱戀期一次又一次咀嚼幸福,麻痹痛苦的徐晚櫻終於也要消失了。
周敏敏這次,光明正大地嘲諷我:
“徐晚櫻,我不相信你看不出,宴之心裏是有我的。”
“他一直不娶你不就是因為我嗎?”
我麻木地點點頭:“那快開始吧,我將他還給你。”
她倨傲地看著我:“算你識相!”
這一次的工作量太大。
才恢複了兩年,我能明顯感覺自己的能量在大幅度流失。
但想快結束的決心使得我硬生生撐了下去。
最後,我渾身仿佛被人抽幹了力氣一般,扶著牆才勉強站住。
“結......結束了!”
話音剛落,周敏敏熱淚盈眶:“宴之哥哥!”
聽到動靜的何宴之推門進來,欣喜若狂。
“你都記起來了對嗎?”
他將周敏敏抱在懷裏,越來越緊。
“哎喲,宴之哥哥你抱的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下一秒,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晚櫻,你怎麼了?”何宴之終於有些慌了。
看著這張臉,我總覺得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
我忍著疼,疏離道:“這位先生,請幫我叫一下醫生,好嗎?”
緊接著我的四肢百骸都痛起來。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祈求眼前的陌生人——
“我的手機裏有錢,我不會欠賬的。”
“請......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