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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遠方的訃告

自井岡山會師以來,在紅四軍中,前委與軍委一直相存並立,軍委置於前委領導之下。部隊向贛南、閩西挺進時,紅四軍為便於指揮決定軍委停止辦公,把權力集中到前委,仍由毛澤東任前委書記。一九二九年五月,由於軍隊和地方工作都比較繁重,前委難以再兼顧軍委的工作,遂決定軍委恢複辦公,由剛從蘇聯回來的劉安恭任軍委書記,並接替毛澤東的政治部主任一職。

劉安恭擔任軍委書記後,一味地生搬硬套蘇聯紅軍的做法,在他主持召開的軍委會議上作出的第一個決議,就是限製前委的權力:即前委隻負責研究製定部隊行動等大的方針政策,部隊的指揮權則由軍委掌握。

劉安恭的意圖顯而易見,那就是欲將紅四軍擺脫前委的領導,以軍委的名義與前委分庭抗禮。毛澤東對這一不要黨的領導的錯誤決定十分氣憤,並多次提出不能同意和接受這一決議。

五月底,中共紅四軍前委會議在福建永定縣中部的一個小鎮湖雷召開。在這次會議上,紅四軍最高領導人就前委和軍委兩者關係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並形成了兩種截然對立的意見,就連汪洋大度、寬厚過人的朱德對此問題也有不同看法:“軍委恐怕還得保留,軍隊沒有軍委怎麼行呢?”朱德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中央對紅四軍成立軍委有明確指示。

“有其名無其實,形同虛設,不要也罷!”主張黨管一切的毛澤東持反對意見。

令人費解的是,作為朱德的部下林彪不僅沒有支持他的頂頭上司,反而對其橫加指責。他請江華轉給毛澤東一封信,表示堅決支持毛澤東,反對劉安恭的錯誤做法,還含沙射影地講了朱德一大通壞話。

六月八日,為了統一思想,解決分歧,紅四軍前委在上杭縣白砂鎮召開了擴大會議。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的意見盡管贏得了多數人的擁護和支持,並以投票表決的形式撤銷了軍委,但爭論仍未到此結束,反而愈演愈烈。

根據前委“各作一篇文章表明他們自己的意見”的要求,六月十四日毛澤東寫了《複林彪的信》,認為爭論的實質不是一人一時的問題,而是整個紅四軍黨內一年來長期鬥爭的問題;十五日朱德也寫了《答林彪同誌談前委黨內爭論的信》,對“黨管理一切”提出了質疑,認為這勢必導致“以黨代政”。

朱德、毛澤東和林彪的信被同時刊登在當月前委的機關刊物《前委通訊》上,讓各種意見都公諸於眾,於是“朱毛之爭”由唇槍舌劍演變成一場筆墨大戰。

六月二十七日,中共紅四軍第七次代表大會在龍岩召開,會議由陳毅主持。在這次會議上,朱毛來信成了議論的熱點,毛澤東基本處於被批評、質問的孤立態勢。麵對大家的發難,毛澤東一改平時說話尖刻、批評嚴厲及善於爭辯的習慣,采取了克製忍耐的態度,他把一切火氣都壓在肚子裏。朱德也一反常態,由平時很少說話、不善言辭而變為無法容忍。他作了長篇發言,不少觀點還得到了大家的理解與支持。

陳毅簡要地綜述了這次爭論的情況,他首先批評林彪寫這樣內容的信“是不對的”,指出“不能離開黨而談黨的嚴重問題,因為這樣不但不能解決黨內糾紛,反而更使之嚴重”。然後批評“朱、毛兩同誌在黨內外負責重要工作,不能因某種觀點與意見不同互相猜忌、互相懷疑,又不提出來批評,不交給黨來解決,以致造成這次黨內的嚴重爭論,給黨造成不好的影響”。

接著,他對兩人各打五十大板:“朱、毛兩同誌都有著同等錯誤,但毛同誌因擔任黨代表與書記之工作,對此次爭論應負更大的責任。根據大家發言意見,給予毛澤東同誌嚴重警告,給予朱德同誌書麵警告!”

“大家都說過了,我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大會開成這個樣子,毛澤東始料未及,他瞟了一眼朱德和陳毅,接著說,“既然大家不同意我的觀點,抓住一些枝節問題不放,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在爭取無望以後,毛澤東退意已決。他慢慢站起來,兩手一攤冷然道:“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實在難以工作,我不希望在這不死不活的環境下工作,中央曾叫我去學習,我現在正式請求離開!”

這時,陳毅宣布下一個議程:對前委書記進行選舉。匆忙的會議導致了草率的結果,當陳毅看到投他的票明顯占上風時,不禁慌了起來:“不行,不行,不要選我,我幹不了這個前委書記。”

不管陳毅怎麼著急上火,也不管陳毅願意不願意出任前委書記,但選舉的結果無法改變。

落選的毛澤東雙眉緊蹙,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手指間的香煙無聲地自焚成灰,脫落墜地。按照組織原則,紅四軍前委無權改選他的領導職位,因為毛澤東的前委書記一職是中央指定的。毛澤東沒精打采地站起來,看看新當選的前委書記陳毅,又看看朱德和其他人,使勁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撚滅煙頭,拂袖而去。

毛澤東沮喪的心情如同路邊被暴曬而發蔫的樹葉,如同山澗蜿蜒的溪水在無語流淌。在賀子珍、蔡協民、曾誌、江華的陪同下,毛澤東去閩西特委指導地方工作。毛澤東以化名“楊子任”先後住在上杭的蛟洋和蘇家坡,後又轉到永定縣金豐山區。

由於毛澤東受精神打擊較大,加之身體虛弱,又常被毒蚊叮咬,他得了一場惡性瘧疾,曾一度病危。毛澤東的頭發又長又亂,兩眼深陷,嘴唇幹裂,時而高燒不下,時而嘔吐不止。發起燒來,全身發抖,上下牙齒碰得格格響。退燒以後,渾身酸痛,兩腿乏力,行動困難,連大小便都要賀子珍攙扶。他曾連續三天吃不下東西,隻勉強喝幾口米湯。他被疾病折磨得死去活來,幾次在生死關口徜徉徘徊。

當時,江西全省都搞不到治療瘧疾的特效藥奎寧,閩西特委隻好派兩個交通員去上海采購。一個交通員在回來的路上犧牲了,另一個交通員曆盡艱險終於將藥品帶回蘇區。賀子珍雙手捧著來之不易的藥丸,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在傅連璋醫生的精心治療下,毛澤東的身體日漸康複,終於轉危為安。

在山區養病時,金豐的民團得知“楊先生”就是紅軍首領毛澤東,於是派出四百多個快兵圍捕毛澤東。在赤衛隊員的奮力掩護下,毛澤東脫離了險境。後來病愈的毛澤東對曾誌說:看起來我這個人命大,總算過了這道“鬼門關”。

九月下旬,中共紅四軍第八次代表大會在上杭太忠廟召開。這時陳毅已去上海向中央彙報工作,作為會議的主持者,朱德的本意是想解決“七大”沒有解決的一些爭論問題,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請毛澤東回來工作。

朱德與紅四軍的一些同誌聯名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懇請他病愈後盡快回紅四軍前委主持工作。朱德在信上還寫了這麼一句感人肺腑的話:“朱離不開毛,毛離不開朱,朱離開了毛就過不了冬。”

然而,毛澤東卻回信說:“我平生精密考察事情,嚴正督促工作,這是陳毅主義的眼中之釘,陳毅要我作八邊美人四麵討好,我辦不到;紅四軍黨內是非不解決,我不能夠隨便回來;再者身體不好,就不參加會了。”

毛澤東的信被送到上杭,前委的同誌看了以後都非常氣憤,一致要求給毛澤東“黨內警告”處分,並勒令他馬上回來工作。

“我主動給他寫信,說明過去的事我都收回。我們請他回來,而他卻轉移目標,攻擊陳毅。不管怎麼樣,他應該回到工作崗位上來。部隊這麼緊張,哪能躲在一邊任著性子呢!”朱德對郭化若說,“你再起草一封信,讓毛澤東回前委來工作。有問題等中央裁決嘛,你就說是我的意見!”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起來,認為毛澤東是耍脾氣、擺架子。聽大家七嘴八舌的這麼一吵,朱德反而冷靜下來了:毛澤東轉移矛盾,實際上也是避免同自己的進一步衝突嘛!都想堅持主張,而又不傷害對方,這說明大家還是珍惜這份感情的。

兩天後,毛澤東終於回來了,但會議已經結束。他躺在擔架上,臉色蒼白,渾身浮腫,說話聲音很弱,確實病得不輕。大家見狀,深為同情,都勸他繼續安心養病。

由於毛澤東沒有隨紅四軍主力行動,國民黨久無毛澤東的音訊,便造謠說“匪徒毛澤東已死”。九月二十七日,上海《申報》第四版刊登了福建地方軍閥張貞給南京國民黨中央的電報:“毛澤東在龍岩病故,黨代表由彭毅年繼。”共產國際在莫斯科也聽到毛澤東病故的傳聞,並於第二年三月二十日在《國際新聞通訊》上發表了一千多字的訃告,對毛澤東的一生作出了高度評價:

據中國消息:中國共產黨的奠基者、中國遊擊隊的創立者和中國紅軍的締造者之一毛澤東同誌,因長期患肺結核,在福建前線逝世。毛澤東同誌是大地主和大資產階級最害怕的仇敵。自一九二七年起,代表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利益的國民黨就以重金懸賞他的頭顱。毛澤東同誌因病情不斷惡化而去世,這是中國共產黨、中國紅軍和中國革命事業的重大損失。當然毫無疑問,敵人會因此而感到高興。

毛澤東同誌出身於湖南省一個農民家庭。早年學生時代,他就領導了反對中國軍閥的鬥爭。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後,他立即投身到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運動當中。一九一九年北京愛國學生發動五四運動以後,毛澤東在長江地區廣泛開展了宣傳運動,在安源煤礦,他建立了一個模範工會,為現在湘贛地區的工會和布爾什維克黨培養了大批幹部。

毛澤東同誌從一九二三年起就是中共中央委員。他堅決反對黨內的機會主義錯誤,在武漢時期特別是這樣。當中國共產黨在土地革命中遭到失敗時,他違背機會主義領導的意誌,繼續在湖南農民群眾中戰鬥。一九二七年馬日事變後,他在湖南發動了秋收起義。一九二八年初,他的軍隊和朱德同誌的隊伍會師,建立了工農紅軍。他們占領了湘贛邊界的廣大地區,並在每個地方建立了蘇維埃。紅軍的活動嚴重動搖了國民黨反動政權。國民黨派出鄰省的七個軍企圖消滅這支紅軍。根據策略上的需要,毛澤東和朱德的部分紅軍撤離湖南前往廣東和福建繼續進行革命鬥爭。那裏的革命運動正方興未艾,福建省大部分地區已在蘇維埃的控製之下。由於毛澤東的進軍,那些被打垮並被驅趕到粵東山區的紅軍和農民又重新開展了生氣勃勃的鬥爭。去年夏天,國民黨從六個省抽調六萬多人的軍隊,又一次進攻毛澤東同誌率領的紅軍。但是,裝備精良的國民黨部隊並未能趕走這支一萬人左右的紅軍隊伍。相反,戰爭使國民黨軍隊不斷崩潰,整旅整旅的士兵開小差,甚至起義參加了紅軍。

毛澤東同誌是被稱之為朱毛紅軍的政治領袖。他在其領導的範圍內完全執行了共產國際六大和中共六大的決議,他還幫助揭露清除了在城市貧民、農民和工人階級中的某些階層裏存在的改良主義。這些改良主義思想是國民黨“左派”、第三黨以及陳獨秀造成的。

作為國際社會的一名布爾什維克,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堅強戰士,毛澤東同誌完成了他的曆史使命。中國的工農群眾將永遠銘記他的業績。

這個,雖然傳聞失實,但它透露出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那就是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中的重要地位,不僅為國內而且也已為共產國際所承認。以後,毛澤東雖又多次遭受“左”傾領導者的錯誤打擊,但他們仍不敢完全抹煞毛澤東的地位,同共產國際的這個結論多少也有一些關係。

陳毅到達上海後,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詳細彙報了紅四軍的情況和黨內的爭論。政治局決定成立以李立三為首的三人委員會,由周恩來召集、陳毅執筆給紅四軍前委起草一封指示信。九月二十八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過了關於“毛與朱仍留前委工作,毛澤東任前委書記”的這封指示信,史稱“九月來信”。

朱德看了陳毅帶回來的信後,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完全擁護中央的決定。隻是這時候毛澤東尚在病中,而且想法較多,朱德擔心性格倔強的毛澤東不肯回山。

“現在該怎麼辦呢?”朱德問陳毅。

“有啥子辦法?”陳毅沉思了一會兒,“我看隻好再寫一封信,請他回來。”

朱德半晌沒有說話,陳毅知道朱德在想什麼,於是說:“當初讓人家走,現在又叫人家回來,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嘍。為了革命的需要,我們不能顧及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應以大局為重才是。”

朱德點了點頭說:“對頭!”

於是,朱德和陳毅再次致信毛澤東,談了紅四軍的需要,談了中央的意見,請他趕快回前委主持工作。

十一月二十六日,汀州城又恢複了昔日的歡樂景象,毛澤東在離開紅四軍整整五個月之後,又重新回到他所熟悉的部隊,就任前委書記。

暮色中,朱德在司令部門口佇立。他剛剛查看了前委秘書譚政為毛澤東安排的住處,就聽到有人喊:“來了,來了!”

由於疾病的折磨,毛澤東看上去十分消瘦,胡子很長,頭發蓬亂著,像一個莫霍克族人。但與人們所想象的不同,毛澤東沒有擺一點架子,高大瘦弱的身體向大家走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潤之同誌!”朱德疾步向前,緊緊抓住毛澤東的大手,這是井岡山會師之後又一次意味深長的握手。

“玉階兄!”毛澤東緊緊擁抱朱德,“早該回來了,無奈身體不爭氣,一直在生病。”毛澤東略帶歉意地說。

“中央來信了,我同中央不符的地方全部收回!”朱德從毛澤東的擁抱中掙紮出來,大度豪爽地說。

“咳!我那強脾氣一上來就唬人,還要靠你來彈壓。你今後還是照老樣子,否則我一幹起來就又忘乎所以了!”毛澤東虛心誠懇。

“報告,陳毅前來報到!” 隻見陳毅鞋後根用力一碰,立正敬禮,“這次我們錯了,打廣東也失敗了。我本人犯了兩個錯誤,一是去年沒有阻止紅四軍的兩個團去湘南,二是這次沒有支持你的意見,製止軍隊的冒險行動……”

戰友們之間的分歧消除了,就像彌漫山間的晨霧被一陣大風吹散,在紅四軍領導之間又響起了開心悅意的哈哈大笑和肺腑相通的共鳴語言。

半年後,中共中央特派員塗振農來到紅四軍,毛澤東、朱德分別同他談了這次爭論的經過,並都誠懇地作了自我批評。塗振農在給中央的報告中寫道:據我在那裏時的觀察,確實都從行動上改正過來了。朱德同誌很坦白的表示,他對中央的指示無條件地接受,並承認過去的爭論他是錯的;毛澤東同誌也承認工作方式和態度的不對,並且找到了錯誤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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