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覺苦,不致衛褲所窘耳。
——家書摘錄
致思順書
十二、十三號稟皆收。
祖父南歸一行,自非得已。然鄉居如何可久,且亦令吾常懸懸。望仍以吾前書之意,力請明春北來為要。前托劉子楷帶各物,本有蝦油、辣椒兩簍(津中尤物也,北京無之),後子楷言放在車中恐有氣味為人所不喜,故已抽出矣。又小說兩部呈祖父消閑,有摹本緞兩段,乃賞汝兩妹者,人各一套。問思莊何故寫信與二叔而不與我。豈至今尚未得閑耶?其外國緞一段則賞汝者也。汝三人將所賞衣服穿起照一相寄我。金器兩件賞汝,汝兩妹亦各一件,此次汝姊妹所得獨多,汝諸弟想氣不忿矣。然思成所得《四書》乃最貴之品也。可令其熟誦,明年侍我時,必須能背誦,始不辜此大賚也。吾遊曲阜可令山東都督辦差,張勳派兵護衛。吾亦極思挈汝行,若國內一年內無亂事,吾又一年內可以不組織內閣,則極思挈汝遍遊各省。俾汝一瞻聖跡,但又不欲汝輟學耳。津村先生肯則誨汝中央銀行製度大善大善,惟吾必欲汝稍學憲法行政法,知其大意(憲法所講比較尤妙),經濟學亦必須畢業,而各課皆須於三月前完了。試以商津村何如?經濟學吾曾為汝講生產論,故此可稍略,交通論中之銀行貨幣既有專課尤可略,然則亦易了也。荷丈月入已八百,尚有數部,力邀彼往,其職約當前清之二品京堂。若皆應之則千餘金可得。但今者報館缺彼不可,印刷局在京非彼莫辦也。而鼎父至今無著落,汝諸表兄日日來嬲我求差事,小四小八皆不自量,指缺硬索已四五次矣。吾亦無能為助甚矣,人貴自立也。
示嫻兒。
飲冰十二月五日
韓集本欲留讀,因瀕行曾許汝,故複以賚汝。吾又得一明刻本《李杜全集》,字大寸許極可愛,姑以告汝,卻不許撒嬌來索。思成若解文學則吾他日賞之。
致思順書
十四、十五號稟均收。吾前為汝計學科,竟忘卻財政學,可笑之至。且法學一麵亦誠不欲太簡略(國際法實須一學),似此非再延數月不可,每來複十四小時大不可,吾決不許汝如此。來複日必須休息,且須多遊戲運動。(可與諸師商,每來複最多勿過十時。因自修尚費多時也,可述吾意告之,必須聽言,切勿著急。)從前在大同學校以功課多致病,吾至今猶以為戚。萬不容再蹈覆轍,吾在此已習安,絕無不便。汝叔滬行亦未定(此事須俟荷丈一到滬乃定),即行後吾亦能自了,得汝成學,吾願大慰,諸師既如此相厚,尤不可負。且歸後決無從得此良師。今但當以汝卒業為度,不必計。此間請商諸師,若能縮短數月固佳,否則逕如前議至明年九月亦無不可,一言蔽之,則歸期以諸師之意定之。汝必須順承我意,若固欲速以致病是大不孝也。汝須知汝乃吾之命根。吾斷不許汝病也。前已合寄四千謂夙逋可耳,何尚需爾許耶?此間已無存(有萬金存定期不能取出),本月收入須月杪乃到手,明日隻得設法向人挪借,若得當電彙以救急耳。子楷帶去各物已收否?祖父想已旋南耶。
示嫻兒。
飲冰十二月十六夕
致思順書
得書知添一幼弟,甚喜慰,想母子平安耶?祖父命以何名,想有書在途矣。大版《通鑒》不須汝索,已囑擎一購寄,非久或將寄至矣。王姑娘賞品必給之,但無便人,恐難寄耳。汝母耳璫,則俟歸來自置何如。讀報見米價落;疑必小有所獲,但茲事總極險,終以戒斷為善,可仍常諫汝母也。吾昨夕因得須磨書,煩躁異常,又見國事不可收拾,種種可憤可恨之事,日接於耳目,腸如涫湯,不能自製。昨夕大雪,荷丈與汝叔皆外出遊樂,吾獨處不適,狂飲自遣,今宿酒未解,得汝書極慰耳。因思若吾愛女在側,當能令我忘他事,故念汝不能去懷,昨夕酒後作一短簡,今晨視之乃連呼汝名耳,可笑之至,今不複寄,以亂汝意,吾須欲汝侍我,然欲汝成學之心尤切也。幾欲東渡月餘,謝絕一切,以自蘇息也,大抵居此五濁惡世,惟有雍樂之家庭,庶少得退步耳。吾實厭此社會,吾常念居東之樂也。汝求學不可太急,勿貽吾憂。
示嫻兒。
飲冰十二月二十日
前書索全家相片,想已寄出,汝近頃照相否,吾極欲見汝近影。
鄉書仍寄藝新否?一稟可加封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