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壇聖手顧清和大腦受損後,我受托在他身邊照顧了整整三年。
在他宣布複出那天,棋院上下都以為我們會修成正果。
我卻在休息室門外,聽到他對恩師吐露心聲。
“要是代價是娶一個不愛的人,我寧願沒複出。”
透過虛掩的門縫,我看見他正摩挲著一枚玉墜,神情冷漠。
我緩緩取下了手腕上他親手串的手鏈,放進口袋。
轉身給顧母發去了一條簡訊。
【任務結束,我打算離開了。】
......
當顧清和從休息室出來時,那枚玉墜已經不見蹤影。
他看到走廊盡頭的我,眼神閃躲。
我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棋院的幾位師兄來了,他們說聽聞你拿到了和日本九段選手的對局邀請,要為你慶祝。”
他冷淡地“嗯”了一聲。
與我擦肩而過時,才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補了一句:
“這件事,我本打算晚點再告訴你的。”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如此重要的國際對局,對任何複出的棋手都是天大的喜事,他卻刻意對我隱瞞。
他是怕我借此機會,讓他兌現承諾吧。
我心底泛起一陣苦澀。
可當初,我的AI係統助他看清十九路棋盤,是他信誓旦旦:
“複出那天,我要告訴所有人我的未婚妻有多厲害。”
樓下棋室裏,師兄們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開著玩笑。
“弟妹上去送個茶怎麼就不下來了?清和,別膩歪了,別把我們這些老家夥晾在這兒啊!”
顧清和快步下了樓。
“別胡說八道。”他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不悅。
一位與他同期入段的師兄立刻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肩膀。
“怎麼能是胡說八道?你這次能複出,蘇念可是頭功一件!”
另一位師弟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要是我有人陪著天天做康複訓練,給我分析眼動數據,別說視空間忽略,就是瞎了我都能下贏AlphaGo!”
“到底什麼時候辦喜酒啊?喜帖可得早點給我們發!”
大家笑鬧著,將他簇擁在中間,顧清和卻始終沒有接話。
喧鬧的棋室,漸漸安靜了下來。
我聽見顧清和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剛重返棋壇,根基未穩,暫時還不想被棋盤之外的事情分心。”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我臉上。
火辣辣的,讓我無處遁形。
我強撐著嘴角的弧度,開口問道:“那下完這場對局呢?等你拿回頭銜,就有時間了嗎?”
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安靜,我能聽見心臟在胸腔裏瘋狂擂鼓。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玩笑。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問出這句話,已經耗盡了我積攢的所有勇氣。
顧清和蹙起了眉,聲音陡然拔高:
“蘇念,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重新坐回這棋盤前,付出了什麼嗎?你就不能多體諒我一下,別在這種時候給我壓力嗎?!”
一位師兄立刻出來打圓場,“都不容易,都不容易,清和壓力也大,等贏了對局再說,不急不急。”
不過是多問了一句,他就當眾動怒了。
其實,他根本就沒打算給我一個未來。
顧清和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三年前,他正值巔峰,手握國內三大頭銜。
所有人都斷言,他將是下一個十年裏統治世界棋壇聖手。
可在一場重要的交流活動中,他意外失足,頭部受到重創,在醫院昏迷了數周。
我當時隻是一個負責采集對弈數據的實習生,每天跟著領導和前輩們去醫院探望他。
後來,當他被確診視空間忽略後,去看望他的人便越來越少。
顧清和的情緒糟糕到了極點。
他的大腦接收不到棋盤左半邊的信息,那181個交叉點在他眼中是一片漆黑。
一個連棋盤都看不全的棋手,職業生涯無異於被宣判了死刑。
就在那時,顧清和的母親找到了我。
她說,顧清和無法接受現實,甚至出現了自毀傾向。
她握著我的手,淚眼婆娑。
“蘇小姐,我知道你大學是研究AI輔助神經康複的。以後每個月,我都會給你十萬研究經費。”
“我隻有一個請求,你多陪陪他,給他一點希望就好,別讓他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了。”
我飛快地計算了一下,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在任何一家AI公司都拿不到這麼高的薪水。
反正都是做研究,為什麼不圍繞著一個頂尖案例呢?
可我沒想到,這場陪伴,一晃就是三年。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將我從回憶中拽了回來。
是顧清和的手機。
他接起電話,原本不耐煩的聲線,立刻變得溫柔和緩。
掛了電話,他歉意地對他的師兄弟們說:“抱歉各位,改天我做東。林微被棋院的領導叫去應酬了,那邊人多嘴雜,我得過去幫她解圍。”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抓起外套,行色匆匆地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