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哥帶對象來車間這天，我莫名其妙成了「關係戶」。

準嫂子穿著嶄新的確良工作服，兩條麻花辮梳得一絲不苟。

她指著我鼻子尖聲說：「你就是那個靠周家關係進來的臨時工？」

我放下手中的遊標卡尺，抬起頭來。

我確實是周家養女。

可我親爸是為了救周廠長犧牲的，我是正經考進廠裏的技術員。

怎麼我哥一交女朋友，我就成關係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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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周衛東帶女友來車間參觀那天，本來氣氛挺好。

王豔紅長得端正，嘴也甜，哄得車間主任老李眉開眼笑。

直到她看見我在調試新機床。

「這位是？」王豔紅挑眉問道。

老李笑著招呼我過來：「這是葉婷，咱們廠的技術骨幹，和周工一起長大的，比親兄妹還親。」

王豔紅「哦」了一聲，長長的睫毛垂下，再抬起時眼裏多了些別的東西。

她親昵地挽住我哥胳膊，用天真無邪的語氣問：「衛東，原來就是她呀？」

「她就是廠裏傳的那個，靠你家關係進來的臨時工？」

車間裏的機床聲都蓋不住這句話。

周衛東皺起眉：「豔紅，別胡說。」

老李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放下扳手，平靜地說：「我是正式工，持證上崗。」

王豔紅掩著嘴笑：「哎呀，對不起嘛，是我聽錯了。」

「主要是廠裏好多人都這麼說呢，說周廠長家的養女，是走了後門進來的。」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和我哥，語氣更加無辜：

「聽到這些閑話，今天又看到葉婷妹妹這麼年輕漂亮，難免讓人多想嘛。」

我喉嚨發緊。

這話聽著像道歉，實則把「關係戶」的帽子扣實了。

我是周家養女不假。

但我親爸是為救周廠長犧牲的廠裏勞模。

我親媽是周夫人的好姐妹，在我爸去世後她身體不堪打擊，得病走的。

周家憐我孤苦，把我當親閨女養大，一直讓我喊他們爸爸媽媽。

我憑自己本事考進廠裏，三年就從學徒工幹到技術員。

怎麼到我哥帶對象回來，我就成靠關係吃飯的了？

下午技術考核，我照常第一個完成。

王豔紅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葉婷，你這速度可真快，難怪大家都說你有人罩著。」

我沒接話，繼續調試設備。

她卻又說：「我表哥在勞動局，要不要幫你換個輕鬆崗位？女孩子整天油漬麻花的，多不好找對象。」

我猛地停下手裏的活：「王同誌，我在自己廠裏幹活，不需要別人操心。」

她眼神變冷：「什麼幹活，我猜你就是為了在廠裏離衛東近一點，想著有一天嫁給他吧？」

我心口一滯，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她：「你腦子有病嗎？我和哥哥清清白白，你在亂嚼什麼舌根？」

王豔紅臉色一變，正要說話。

我哥走過來：「豔紅，該去下一車間了。」

她立刻變臉，柔聲說：「衛東，我正在關心葉婷呢。她一個養女，在廠裏天天被人說閑話，也不容易......」

周衛東打斷她：「葉婷是廠裏重點培養的技術骨幹，你別聽那些閑話。」

聽我哥語氣不好，王豔紅眼圈一紅，委屈地低下頭。

我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心裏像堵了團棉絮。

下班剛出廠門，王豔紅突然追上來：「葉婷，等等！」

她親熱地挽住我胳膊，力道大得發疼：「今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

我抽出手臂：「王同誌有話直說。」

「你看，衛東現在和我處對象了。」她壓低聲音，帶著莫名的得意，「你雖然名義上是周家養女，但終究不是親生的，對吧？」

「我剛才那話也是聽被人說的，以後廠裏要是有人說什麼閑話，我可以幫你解釋。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我覺得可笑：「我正常在廠裏工作，需要你解釋什麼？」

王豔紅笑容僵了一下，又堆起笑：「我明白，你要強。不過沒關係，以後我也在廠辦工作，會照顧你的。」

我冷冷看著她：「首先，這是農機廠，不是你家。其次，我能照顧好自己。最後，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王豔紅裝不下去了，臉色一沉：「李葉婷，給你臉別不要臉！一個養女，真把自己當廠裏大小姐了？」

「我是不是大小姐，不由你說了算。」

我平靜地看著她：

「倒是你，第一天來廠裏，就對工人指手畫腳，誰給你的權力？」

「你！」王豔紅氣得臉紅，剛要發作，看見我哥走過來，立刻變臉。

她眼圈一紅，委委屈屈地迎上去：

「衛東，葉婷她......她好像對我有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