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事她就在場,比誰都看得清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們之間去了哪個宮人都要遭殃,何況是昨日就被白憶柳記恨上的自己。
回禮是假,想借白憶柳的手讓她難堪和臣服是真。
珞櫻的眼眶登時紅了一大圈。
“連珠姑娘,我的衣裙昨日染上了茶漬,穿別的又不合宮裏服製規矩,怕會驚擾了惠嬪娘娘......”
連珠眼神無波無瀾,反倒摻上絲幸災樂禍:“昨日是你貿然進去,驚擾了二位娘娘,如今貴妃娘娘心善,給你指了明路。”
連珠眼角餘光落在珞櫻白到過分顯眼的手腕上,毫不收斂力道地向前一拉。
“你不要不識好歹。”
珞櫻被拉的踉蹌,眼圈更紅,似有淚光閃爍。
多謝娘娘仁心......”珞櫻終究還是穿著下擺未幹的衣裙到了景陽宮。
天se微沉,帶著些山雨欲來的壓抑,珞櫻身上的淡青色衣裙下擺還是濕水後的深色,瞧著更加厚重。
“你是哪個宮裏的,來景陽宮所為何事?”
門口兩個婆子將她攔住,上下打量一番之後,眼神帶上微不可察的輕視。
宮裏誰不捧高踩低,而珞櫻這副樣子,看著就是在自家小主麵前不得臉的。
珞櫻福身,清冷的嗓音聽著卻是恰到好處的有禮。
“兩位姑姑,我是住昭陽宮的秀女,貴妃娘娘遣我來送回禮,叮囑定要見到惠嬪娘娘收下。”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扭頭離開,另外一個在此看守。
“姑娘且等著我們惠嬪娘娘通傳。”
珞櫻眸底暗沉,麵上卻彎了彎眼睛,一派溫和模樣。
“勞煩姑姑了。”那婆子斜眼看她一眼,沒接話。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剛才那婆子才出來,眼色已然帶上鄙夷的敵意。
“姑娘且隨我來吧。”
珞櫻一路被帶進去,見到白憶柳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白憶柳今日一襲淡青色衣裙,更顯柔和端方,溫婉眉眼像話本裏走出的江南女子。
見到珞櫻時,她眉目柔和,不動聲色笑開,“倒是偏巧,你我衣裙同色。”
珞櫻自覺這話不是寒暄,行了禮後,解開綁著錦盒的絲帕,交由白憶柳的貼身婢女後,惶恐垂頭。
就連語氣中都是倉惶。
“奴婢蒲柳之姿,怎敢與惠嬪娘娘相提並論——
“呀!”
珞櫻話音未落,白憶柳喉間溢出一道虛偽的驚呼聲。
那錦盒已經被打開,但裏頭成色極好的玉佩如今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這可該當如何,貴妃娘娘定要苛責於我了!”
白憶柳聲音未見震驚,盡是刻意變得調的囂張,反倒是珞櫻的臉色陡然灰白。
她便知道,今日這一遭不是那麼好過的。
果然,下一刻,一個毫不留情帶著掌風的巴掌落到珞櫻臉上。
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白憶柳的貼身婢女琉璃脆生生的聲音卻讓珞櫻如墜冰窟。
“這一巴掌,是我替我們家娘娘教訓你,定是你路上故意搖晃,否則這玉怎會到我們娘娘手上就碎了!”
“把這樣的不祥之兆安在我們娘娘頭上,你安的什麼心!”
珞櫻閉了一下眼皮,隨後軟下腰身,徑直跪在白憶柳麵前。
後者還在裝模作樣,柔弱語氣聽得珞櫻心中作嘔。
“哎呀,你這是做什麼,貴妃娘娘昨日還說我們今後說不準會成姐妹,搞這樣一番,倒顯得惡人了!”
珞櫻壓下心頭諷刺,垂下眼眸。
她果然是在記恨昨日珞惜雲的話,她報複不了珞惜雲,卻能將怨氣盡數撒到她頭上。
“是奴婢自請領罰,娘娘菩薩心腸,奴婢卻不能犯錯!”
這分明是無妄之災,可白憶柳是嬪位,周圍都是她的人,就算不能真的置她於死地,但剝層皮卻是轉念的事!
此時的掙紮盡是徒勞,倒不如早些順了她的意,早些結束一番痛苦。
“轟隆——”半空雷聲傾瀉而下,伴隨著白憶柳盛滿倨傲的聲音砸在耳畔。
“既如此,本宮便小懲大誡,罰你去禦花園跪三個時辰,如何?”
珞櫻收斂起眼底所有情緒,抬頭謝恩。
“多謝惠嬪娘娘手下留情。”
“你既說了本宮菩薩心腸,那在貴妃姐姐麵前如何說,不用本宮教你吧?”
珞櫻紅著眼眶抬頭,“奴婢並不讓您失望。”
雨滴落下前的最後一刻,那道淡青色身影消失在殿門口,隻有個長相凶狠的嬤嬤幾乎是半壓著她跪在禦花園門口。
雨下得不大,但跪的時間久了,原本淡青色的衣裙全都染上了裙角的深色。
那嬤嬤坐在不遠處的亭子下,就連她脫力的晃動都要被警告一番。
“雨時的禦花園別有風味,這點小雨,剛好蓋住了花香紛雜。”
“淑妃娘娘總在這些風雅之事上別有見解,臣妾跟著娘娘受教了。”
“咦?你們看那花園門口,是不是跪著個人?”
“那又如何,隻是不知道哪個宮裏懲罰下人,要調到禦花園來擾娘娘興致!”
“無妨,花園風景看久了難免單調,今日倒新奇。”
“......”
珞櫻自然聽見那幾道聲音,心中暗自思忖。
在如此雨天跪三個時辰,她本就體弱,便是丟了半條命都算輕的,隻是不知淑妃與珞惜雲關係如何,能否發話幫她這一次。
前頭走來很大的陣仗,三人身後跟了不少侍從,在那名身著深紫色宮服,梳著墮馬髻女子的身後尤勝。
她便應該是淑妃。
隔著一段距離,珞櫻隻能遠遠見到那女子殷紅的唇色和青黛般的眉毛。
三人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珞櫻已然垂下頭,不敢有半點逾矩。
剛才那亭子裏悠閑的嬤嬤如今連傘都扔了,殷勤在三人麵前行禮。
“奴才見過淑妃娘娘,薑貴人,尹美人!”
“你是哪個宮中的,這人犯了什麼錯,竟罰到禦花園來了。”
那嬤嬤僅僅猶豫了一秒,便聲音篤定地開口。
“奴才是惠嬪娘娘宮裏的,此人是珞貴妃那個堪堪成了秀女的庶妹。”
“她犯錯摔了貴妃娘娘給我們娘娘的回禮,自然該罰!”
“你退下吧。”
一道雍容婉轉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專屬於女兒家的動聽。
那嬤嬤如蒙大赦,“老奴便先告退了,祝娘娘和兩位小主賞得盡興!”
那嬤嬤腳底抹了油般快速離開,珞櫻挺直脊背,頭卻埋得更低,露出纖細脖頸,碎發被雨水打濕,黏膩的粘在上麵。
黑白對比格外明顯。
珞櫻心間嘲諷。
那嬤嬤說的話分明漏洞百出,可想罰她這樣的人,隻要有個由頭,並沒人追究具體緣由。
這宮裏頭的低賤之人太多,如同螻蟻一樣,被碾碎也無人同情。
“抬起頭來。”
剛才那道聲音重新響起,珞櫻抬起頭,露出一張過分漂亮的臉。
果然換來一陣沉默。
半晌,那名淺色衣裙的女子率先開了口,聲線裏帶上惡意的酸。
“難為貴妃娘娘尋了個如此標致的丫頭,隻是可惜進了宮門,她這樣的分明活不久。”
“這賤婢哪裏有我們淑妃娘娘一半姿容清絕?”
“是是是,看我嘴笨的,區區秀女哪裏配和娘娘比!”
“好了,雨聲聽得人心煩擾,本宮改日再約妹妹們出來賞花。”
“......”
珞櫻聽見這般對話時,一顆心便已然跟著沾水沉重的衣服下墜。
她聽得出來,淑妃與珞惜雲不睦,自不會放她一馬。
雨越下越大,從淅淅瀝瀝的小雨變成驟雨,珞櫻意識昏沉,已然做好了丟掉半條命的準備。
可就在閉眼的最後一刻,眼前出現一雙有些眼熟的玄色錦靴。
她全然忘記了禮儀姿態,下意識伸手抱了上去。
蕭燼寒眉目驟冷,一閃而過冰涼殺意。
腕上的佛珠隨著他抬手的動作微微滑動,在冰涼空氣當中,為那截冷玉般的手腕更添幾分清冷。
他身上衣物向來不染塵埃,就連這錦靴,都有專門的宮人日日打理。
“嗬。”
如今被這一個形容狼狽的宮人染上臟汙,他的一身潔淨,可比這些不識好歹之人的命金貴。他手中蓄力,袖筒中暗藏的匕首露出一角,閃爍出冰冷寒芒,狠狠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