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如墨,寒風如刀。
張大彪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沉重而有力。
他貓著腰,像一頭在黑夜中潛行的老狼,身體緊貼著陡峭山壁的陰影,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得異常小心,生怕帶起一絲多餘的聲響。
身後,十名精挑細選的戰士,以標準的特種作戰隊形,交錯掩護,悄無聲息地跟隨著他,十一個人,仿佛十一道融入了黑暗的鬼影。
出發前,團長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和那句“把阪田的指揮刀給老子帶回來”的命令,至今還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說實話,剛開始接到這個任務時,張大彪心裏是直打鼓的。
帶著十個人,就想去端掉一個聯隊的指揮部?這簡直比白天硬衝鬼子的機槍陣地還要瘋狂!
更別提他們攜帶的那些“秘密武器”了――一堆裝著辣椒麵和石灰粉的酒瓶子。這玩意兒......真的能打仗?
可是一想到團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陣地上王麻子那血淋淋的屍體,所有的疑慮都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執行命令!
這是他此刻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山路比想象中還要難走。腳下是鬆動的碎石和濕滑的苔蘚,稍有不慎就可能滑落山穀。凜冽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像鬼哭狼嚎,凍得人骨頭縫裏都冒著寒氣。
一名戰士腳下不小心踩滑了一塊石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啦”聲。
張大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回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淩厲如刀。
那名戰士嚇得臉色發白,連忙穩住身形,一動也不敢動。
萬幸,他們的動靜被山穀間巨大的風聲所掩蓋。不遠處的日軍營地裏,依舊是篝火搖曳,人影晃動,似乎毫無察覺。
張大彪鬆了口氣,心中對團長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層。
團長選擇這個時機,這個地點簡直是算到了骨子裏!這風,不僅能幫他們送“大禮”,更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又潛行了大概一刻鐘,一股濃鬱的馬糞味和飯菜的香味順著風飄了過來。
到了!
張大彪蹲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
下方不到一百米處,是一片相對平坦的窪地。十幾頂帳篷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其中最中央的一頂,明顯比其他的要大上一圈,門口還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燈火通明。
在那頂大帳篷旁邊,還有一頂稍小的帳篷,幾根天線從頂部伸出,在夜風中微微晃動——那是電台!
毫無疑問,這裏就是阪田聯隊的指揮中樞!
張大彪感覺自己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他強壓下立刻衝下去拚命的衝動,死死記著團長的每一個字。
“別他娘的逞英雄!聽我的命令!”
“嗆人的不用點火,直接砸碎!”
“燒人的點了火再扔!”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身後的弟兄們,用口型和手勢,無聲地下達了命令。
“準備!”
“一號目標,大帳篷!”
“二號目標,電台!”
“三號目標,哨兵!”
十名戰士迅速而無聲地散開各自找好了投擲位置,從背囊裏取出了那些古怪的酒瓶子。
他們將那些裝著辣椒石灰粉的“嗆人瓶”握在右手裏,將需要點火的“燃燒瓶”放在左手邊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頭狼的信號。
張大彪死死地盯著下方的日軍指揮部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機會。
風,越來越大了。
吹得帳篷的帆布獵獵作響,也吹得那些哨兵縮著脖子,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抵禦寒冷上。
就是現在!
張大彪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揮下了手臂!
“嗖!嗖!嗖!”
十一道黑影,如同十一顆出膛的炮彈,從岩石和灌木叢後猛地站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嗆人瓶”狠狠地投了出去!
酒瓶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詭異的弧線,帶著風聲,精準地砸向了它們的目標。
“啪啦!”
“啪啦!啪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在營地裏突兀地響起。
門口的兩個哨兵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腳邊碎裂開來。
緊接著一股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比霸道的粉末,被狂風卷起,瞬間籠罩了整個指揮部區域!
“咳......咳咳!なんだこれ?(這是什麼?)”
“目が!目が痛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慘劇,在一瞬間爆發了!
那些由辣椒粉和生石灰混合而成的粉末,簡直是這個時代最恐怖的生化武器!它們無孔不入,鑽進人的眼睛鼻子喉嚨裏。
灼燒感!
窒息感!
劇烈的刺痛感!
瞬間,整個日軍指揮部變成了一個人間地獄。
哨兵們慘叫著丟掉了手裏的槍,雙手瘋狂地揉搓著自己的眼睛,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狂流。帳篷裏,剛剛還在研究作戰地圖的日軍軍官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搞得人仰馬翻。
“敵襲!咳咳......敵襲!”一個佐級軍官從大帳篷裏衝出來剛喊了半句,就被迎麵而來的“毒風”嗆得跪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整個指揮係統,在短短幾秒鐘內,徹底陷入了癱瘓!
“幹得漂亮!給老子燒!”
山坡上,張大彪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
戰士們士氣大振,迅速從身邊拿起第二個瓶子——真正的燃燒瓶!
他們用隨身攜帶的火柴,飛快地點燃了瓶口的布條。
“呼――”
十一團橙紅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猛地亮起,像十一朵盛開的地獄之花!
“為了犧牲的弟兄們!給老子下去吧!”
張大彪怒吼著,將手中那團燃燒的“死神”,奮力投向了那頂最大的指揮帳篷!
“嗖!嗖!嗖!”
十一團火球,拖著長長的尾焰,如同流星雨一般,從天而降,精準地砸進了那片鬼哭狼嚎的營地!
“轟!”
一個燃燒瓶砸在了指揮帳突擊帳篷上。浸透了槍油的棉布和帳篷的帆布,簡直是天作之合。火焰一接觸,便“轟”的一聲猛烈燃燒起來火舌瞬間竄起兩三米高!
“轟!轟!”
電台帳篷也被兩團火焰擊中,瞬間變成了一個大火炬!裏麵的通訊兵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烈焰吞噬。
烈火借著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帳篷文件地圖、彈藥箱......一切可燃物,都成了火焰的燃料。
慘叫聲咳嗽聲爆炸聲、怒吼聲混雜在一起,譜寫出了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
山下的日軍大部隊終於反應了過來無數的士兵從帳篷裏衝出,驚恐地看著指揮部方向那衝天的火光,卻又因為害怕那詭異的“毒風”而不敢輕易靠近。
整個阪田聯隊,亂成了一鍋粥!
“撤!”
張大彪看準時機,果斷下達了撤退命令。
任務已經完成,再待下去就是等著被包餃子。
十一名戰士,沒有絲毫戀戰,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回黑暗之中,迅速消失在了山脊線上。
隻留下身後那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和那片在風中經久不息的鬼哭狼嚎。
......
蒼雲嶺主陣地上。
李雲龍依舊站在那塊岩石上,像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他身後的戰士們,也都屏息凝神,伸長了脖子,望向東南方那片沉沉的黑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趙剛站在李雲龍不遠處,他的內心,同樣在經曆著前所未有的煎熬。理智告訴他,那十一個人多半是有去無回,李雲龍的計劃太過異想天開。可情感上,他卻又忍不住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突然!
東南方的夜空中,猛地亮起了一團橙紅色的光!
那光芒是如此的耀眼,仿佛一顆星星,墜落在了人間!
緊接著第二團第三團......十一團火光,幾乎在同一時間,接二連三地在那片黑暗中爆開迅速連成一片,將半邊天都映得通紅!
成功了!
他們成功了!
整個蒼雲嶺陣地,在經曆了短暫的死寂之後,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噢噢噢!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幹得漂亮!幹死那幫狗娘養的!”
“團長威武!團長威武!”
戰士們激動得又蹦又跳,相互擁抱著,喜極而泣。白日裏積攢的所有憋屈、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被這衝天的火光徹底點燃,化作了無盡的狂喜和高昂的戰意!
趙剛呆呆地望著那片火海,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著身邊那些歡呼雀躍的戰士,再看看那個依舊站在風中,身形挺拔如鬆的男人,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粗鄙?無恥?
不......
這是神跡!
這是凡人無法想象的用智慧和膽魄創造出的戰場神跡!
他看向李雲龍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裏麵,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和排斥,隻剩下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震撼與敬畏。
而作為這一切的締造者李雲龍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激動。
他隻是緩緩地將嘴裏那根一直沒點燃的煙卷取下,隨手丟掉,然後從懷裏重新摸出一根,用火柴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滅,映著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
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煙霧瞬間被狂風吹散。
他望著山下那片混亂的火海,聽著耳邊戰士們震天的歡呼,隻是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阪田信哲......開胃菜,你還滿意嗎?”
“現在......主菜該上了。”
他猛地轉過身,眼中殺氣畢露,對著身後所有已經熱血沸騰的戰士,發出了石破天驚的怒吼:
“全體都有!”
“上刺刀!”
“跟老子......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