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跟著秦奮省吃儉用七年，終於攢下我們的第一個一百萬。

在這偌大的A市裏，可以有個屬於我們的家了。

可付定金的那天，秦奮卻取走了我們共同賬戶裏所有的錢。

我給他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錢呢？你把全部錢取走去幹嗎？」

他卻說：「我不能放著林萱萱不理，你知道，她跟我的親妹妹沒什麼兩樣。」

「她比我們更需要這筆錢。」

我看著眼前穿著真絲睡衣，精致到發絲的女人。

再看看熬了七年，穿著鹹菜葉一樣皺巴巴毛衣的自己。

突然就醒了。

結束這段七年感情的決心，在此刻堆滿。

「秦奮，錢呢？你一聲不吭把全部錢取出來幹嘛？」

我攢著一肚子火，一進家門就衝秦奮喊道。

秦奮從沙發上起身，把蛋糕拿到我跟前：「千雪，我買了你最愛吃的栗子蛋糕，你先吃塊蛋糕冷靜一下。」

我盯著他的眼睛，再次質問：「我問你錢哪去了？」

他避開我的眼神：「你也知道，萱萱她前陣子被人騙，借了網貸。」

秦奮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她還......還把自己沒穿衣服的照片發了給別人做抵押。」

「對方說，再不還錢，就要把照片發給她的朋友、親人。」

「你也是女生，你應該知道這對一個女生來說意味著什麼，對嗎？」

我頓感全身無力：「全都給她了嗎？」

我捶打著秦奮的胸口：「你明明知道這是我們攢了七年的買房的錢啊。」

這時，林萱萱從廁所走了出來。

洗完澡後的林萱萱皮膚白淨透亮、素顏反倒美的幹幹淨淨，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尤顯無辜，確實是一幅我見猶憐的樣子。

別說秦奮了，就連我見了，都忍不住心疼起她來。

她帶著點哭腔，看著我說：「都是我不好，姐姐你不要跟秦奮哥哥吵架了，他也隻是為了幫我。」

「我就借了十幾萬，誰知道，才兩個月，他們要我還上百萬，我哪裏有錢嘛。」

我看向她，身上的穿著真絲睡衣，顯得整個人很是精致。

再看看我自己，身上的毛衣已經穿了五年，皺皺巴巴的，像是擦桌布，比她的睡衣更像睡衣。

我大口喘氣，想把積壓在胸口的怒氣吐出來。

可還是煩悶到了極點。

秦奮見我這樣，想繼續說點什麼，但又不敢說。

幾度欲言又止後，終於還是開了口：「對了，千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萱萱兩個月沒交房租，被房東趕出來了。」

「她一個女孩子，也沒個落腳地。」

「能不能......能不能讓她在我們這住幾天。」

我環顧了下四周，這才注意到客廳多了幾個行李箱。

我沒應聲，走進臥室重重的關上了門。

商量？把錢全拿去給林萱萱還貸款，直接把林萱萱接到家裏來。

哪件事他真的跟我商量了？

02

我跟秦奮談了七年。

我在A市麵試第一份工作的時候，差點遲到，A市的地下走道實在太多彎彎繞繞，我饒了半天都沒找到正確的出口。

情急之下，我在路邊抓了個人問路。

這人卻直接把我帶到了麵試的公司，原來正巧，他在我麵試的那家公司上班。

後來，我們成了同事，再後來，我們成了情侶。

A市是一個讓人感覺很冰冷的城市，但是因為有他，這七年，在這裏總算有一絲溫暖。

他不僅是我的男友，還是我的飯搭子，電影搭子，出遊搭子。

在一起後，我們跟很多在A市的人一樣，開始存錢，滿心期待著能在A市這片璀璨的燈火之中，擁有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小窩。

為了攢到買房的首付，我們七年如一日，每天早出晚歸，月月全勤，生病了都沒舍得請一天假。

城中村的雨天，狹窄的小道上總會積滿渾濁的雨水，將我的鞋子弄得臟兮兮的。

走的多了，我的潔癖都好像被磨沒了。

朋友圈裏，同齡人都在各地旅遊，看各種美景，吃各種特色的美食。

我們假期隻敢窩在潮濕陰暗的小房間裏，兩個人吃一份豬腳飯。

這七年裏，秦奮不下一次的摸著我的頭，看著我心疼的說：「千雪，辛苦你了，要這樣陪我捱。」

「等買到房，我們馬上就結婚，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每次看到他真摯的眼神，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可現在錢都拿給林萱萱還貸了，這房買不了了，這婚還結嗎？

門外的敲門聲讓我的思緒抽回。

秦奮拿了一杯熱巧進來：「是我不好，你消消氣好嗎？」

他把熱飲放在桌上，想過來抱我。

看著他滿是歉意的眼神，換做以前，我可能就心軟了，但這次，我竟覺得眼前這人麵目可憎。

跟秦奮在一起這麼多年，他這人的優點很明顯。

沒什麼花花腸子且比較顧家。

對我和我家人也好，之前我爸突然心梗，如果不是他在，我可能隻會急的跳腳。

但是，他的所有成熟、理智，好像遇到林萱萱，就不好使了。

想到過往他一次又一次的偏袒林萱萱，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躲開他，鑽到了被窩裏。

他有些無奈：「你別老這樣。」

「那些錢......我會想辦法賺回來的，大不了我下班之後去跑滴滴，或者送外賣。」

「你也知道，萱萱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以前我們家窮，她爸媽幫了我們家不少，她爸走的時候，拜托過我要好好照顧她，她現在出了這麼大事，你說我怎麼好袖手旁觀。」

「你能理解的對嗎？」

秦奮心疼他的青梅，可他維護她的時候，又把我放在哪裏呢？

林萱萱每天吃好穿好，如果她借錢是去救命，或者是做什麼有意義的事情，我都還能理解。

可她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借的錢都拿去買奢侈品包包，拿去各地旅遊，這叫我如何理解？

我看著秦奮的眼睛，委屈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湧上了眼眶：「那我呢？」

「我陪你捱了七年，現在什麼都沒了，你想過我嗎？」

我們沉默的對峙。

我突然覺得沒勁透了，抓起睡衣就往衛生間跑，想通過洗澡消解一下心口的煩悶。

洗完澡回到房間，發現林萱萱正坐在我的床上追劇，時不時還發出哈哈大笑得聲音，

於我而言，今天像是天塌了。

於她而言，今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的笑聲刺耳的很，好像在嘲笑我這麼多年來像個傻子。

我徑直的走到她跟前，隻說了兩個字：「出去。」

03

林萱萱驚恐的抬頭，用一副無辜的眼神看著我。

客廳裏的秦奮聞聲也走了進來。

林萱萱看到秦奮後，眼淚汪汪：「對不起，姐姐，我以為秦奮哥哥跟你說了，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你要是不想我在這睡，我馬上走。」

秦奮抿了抿嘴唇：「之前萱萱來，不都是跟你一起睡的嗎？」

「再說了，我們這隻有一個房間，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今晚你們擠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請假，帶萱萱去看房。」

我冷著眼，又說了一遍：「出去。」

「你們倆都出去。」

我性子一向溫和，秦奮見我這樣，知道我是真生氣了，給林萱萱打眼色，示意他出去。

林萱萱見狀，一邊收拾被子，一邊抽泣。

他們倆出去後，把門關上的一刻，我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掉了下來，怎麼都止不住。

這眼淚，好澀。

一半為我終於看清了我在秦奮心裏的位置，一半為我七年的青春。

我不知道我是幾點睡下的，但鬧鐘一響，我就習慣性的起床了。

這麼多年，我已經被這一切的一切馴化成一名合格的牛馬了，而合格的牛馬，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多難過，都是要去上班的。

打開房門，林萱萱和秦奮也準備要去上班。

今天的天氣跟我的心情一樣，暴雨。

林萱萱望著窗外，跟秦奮撒嬌道：「我們今天打車去吧，好不好嘛。」

「反正我們公司也順路，用不了多少錢，五十塊肯定能到。」

秦奮眼裏滿是寵溺，二話不說的就拿出手機打了車。

秦奮看著我腫成悲傷蛙的眼睛，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小雪，一起去吧，今天下好大的雨。」

我搖了搖頭，徑自去洗漱。

過去的七年，為了省錢，不管是下雨，還是台風，我從來不舍得打車。

好幾次都已經打開打車軟件，輸好起始地點了，看著手機上顯示的費用，還是把心一橫，抓起傘就走一公裏去坐公交。

現在想想，秦奮雖然每次嘴上說著心疼我，但從來沒主動幫我叫過車。

到樓下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之前那個穿著水鞋，舉著傘，小心翼翼的走，但還是被過路的汽車甩一身水狼狽的我。

雨越下越大，細密的雨點我飄到我的身上，我的心裏更添了一分寒意。

這次，我給自己打了輛車。

04

這幾天，因為不想見到他們，我每天都早出晚歸。

周六這天，我還在想怎麼避開他們，沒想到一覺起來，他們已經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秦奮給我發了條信息：「晚上不用煮，我給你帶吃的回來。」

剛好我也不想動，就沒拒絕。

快八點的時候，秦奮跟林萱萱領著大包小包，走了回來。

兩人還沒進門，歡聲笑語就已經傳到了房間裏。

秦奮把打包回來的東西放到餐桌上：「小雪，給你帶了點日料，快過來吃吧。」

這幾天，秦奮有意無意的在討好我。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覺得他自己做錯了，還是說隻是在敷衍我，想我趕快結束冷戰。

我瞟了一眼他們拿回來的袋子。

Lv那橙色的包裝袋顯得格外刺眼。

林萱萱把袋子裏的LV包包拿出來，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晃：「姐姐，這個包包好看嗎？」

「秦奮哥哥給我買的，說是慶祝我脫離了被網貸那幫人的威脅。」

秦奮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心虛的說：「你今天沒去，改天我帶你去逛逛，也給你買一個。」

我看了看那個掛在門後邊，從鹹魚上淘回來的，我背了五年的包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有一年我生日，秦奮說要給我買一個奢侈品包包，當作生日禮物。

他平常的工資，基本上都存到我們的共同帳戶上了，自己手上沒什麼錢，說要給我買包的那些錢，是他半年的加班費。

我心疼他，覺得包包這種東西，買二手的也行。

就叫他上二手網站買。

現在想想，是我錯了，跟秦奮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把自己放的太低了，因為愛他，總是替他想的多，總覺得兩人在一起就應該同舟共濟，為了共同目標努力。

我一直以為，秦奮也是這樣想的。

我一直以為，他不舍得帶我吃好吃的，不舍得給我送貴的東西，不舍得跟我一起出去玩，是因為想把錢攢起來，給我一個家。

但我大錯特錯，日子久了，他隻會覺得我不配，不需要花錢花心思給我買這些東西，我也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這一刻，我好像突然就醒了。

不再歇斯底裏，不再想用冷戰喚起他的愛。

我安靜的走到餐桌前，把盒子裏東一塊、西一塊的壽司，看著像是他們吃剩的壽司放進嘴裏。

結束這段七年的感情的決心，在此刻堆滿。

吃完後，我緩緩開口：「不是說找房子嗎？什麼時候搬出去？」

05

林萱萱的眼淚說來就來：「姐姐，是我打擾你們了。」

「房子還沒找到呢。」

「如果姐姐實在不想我在這住的話，我明天先到我朋友家借宿幾天吧。」

林萱萱這話看似是跟我說的，眼睛卻看向了秦奮。

我提醒她：「好的，記得把東西收齊。」

林萱萱看了秦奮一眼，開始收拾東西。

抽泣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大聲。

秦奮拉住林萱萱的手：「別理她。」

然後又轉過身來看著我，眉頭緊皺：「朱千雪，你鬧夠了沒有。」

「都幾天了，天天臭著張臉，給誰看呢？」

「心眼怎麼就那麼小呢？」

「我都好聲好氣跟你解釋過了，萱萱跟我妹妹一樣，她才剛逃出虎口，在這待幾天，等找到房子再住出去不行嗎？她一個女生自己在外麵多危險，保不準又被誰騙了。」

「非得要搞的大家這麼尷尬嗎？」

本來我隻是想安靜的把我們之間的所有東西都梳理完，然後體麵的分開。

但秦奮非要這樣攤開來說，那我也奉陪。

我瞪著秦奮：「妹妹，你說妹妹是嗎？」

「把我們辛苦攢了七年的錢，全部都給她，任何時候隨叫隨到，甚至在我生病的時候還跑去找她，這樣的妹妹是麼？」

「你們倆，明明心裏就有鬼，還要假借兄妹的頭銜，搞曖昧。」

「拿我當備胎？還是用我來襯托你們多合拍，多默契，感情有多好？」

心虛、緊張尷尬，幾種情緒交織出現在秦奮的臉上。

他將這種沒法處理的情緒換做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

也徹底打散了我們七年的感情。

06

我也一巴掌甩到了秦奮的臉上，聲音堅定而決絕：「我們分手。」

我以為我說出這句話，會很傷心，但奇怪的是，我竟感覺到一絲輕鬆。

反而是聽到這話的秦奮，眼裏頓時閃過驚慌，他急忙辯解道：「千雪，我......我一時衝動，我不是故意的。」

我跟秦奮在一起這七年，林萱萱就像個狗屁膏藥一樣，總是時不時的出現，以鄰家妹妹的身份，一次又一次打擾我們的生活。

我因為林萱萱的事情跟秦奮哭過、鬧過、崩潰過，但這是我第一次說分手。

秦奮深知我的性格，一旦說出便再無挽回的餘地。

林萱萱衝到秦奮麵前，輕撫著秦奮的臉頰，眼中滿是關切與自責：「秦奮哥哥，你沒事吧？

「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們也不會鬧成這樣。」

林萱萱邊說邊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然而在她擦淚的瞬間，嘴角卻不經意間露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

這抹笑意在我看來，充滿了虛偽與挑釁。

我翻了個白眼。以往的我可能會因她的這些把戲而更加憤怒、上頭，但此刻的我已經徹底釋然。

林萱萱的戲還沒演完，又開始哭著收拾東西：「我現在就搬出去，我搬出去，你們就不會吵了。」

「你不用搬出去。」

這次換我製止了林萱萱：「我搬出去。」

「我們分手了，我跟秦奮再無任何關係，我自然應該離開。」

我轉頭看向秦奮：「不過，你欠我的錢，記得還。」

「我們共同賬戶裏，有一半的錢是我存進去的，就算五十萬吧，分期也好，一次性支付也好，看在我們過往情誼的份上，我給你兩年時間。」

我拿出紙筆，寫了張借條，遞到秦奮跟前：「簽好給我。」

秦奮木訥的站在那，點點頭，把借條接了過去。

說到錢的事情，林萱萱一改以往柔柔弱弱的樣子，露出了一絲凶狠：「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狠心，你明知道他是為了幫我才這樣的做的，他哪裏有錢啊？」

我氣笑了，徹底不想忍了：「你也知道是因為你啊？」

「你借了他的錢，害他一無所有，怎麼就成我狠心了？」

「你那麼心疼他，你把錢還給你的秦奮哥哥，他不就有錢還給我了嗎？」

道理在我這邊，林萱萱見說不過我，開始來鬧的：「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秦奮終於也聽不進去了，衝著她喊：「別吵了，很煩。」

秦奮拿起筆，利落的簽好假條遞給我。

原本我已經做好要起訴才能拿回錢的準備，沒想到秦奮還算有點良心，沒打算賴賬。

我笑了笑，朝著他揮了揮欠條：「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