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準大一,
我媽說生活費隻給五百。
轉頭她就給我表弟打了五千,還說不夠再問她要。
表弟學校在我對麵——他專業,我重本。
我在學校旁的小飯店邊刷盤子邊啃冷饅頭的時候,
表弟拿著我媽的血汗錢揮霍。
三個月後,表弟因為錢不夠花到我校門口來堵我——
0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媽很高興。
因為她弟弟的兒子,考上了大學,雖然那隻是一個專科學校。
我也很高興,我考上了重點大學。
我媽拎著大包小包去了舅舅家,為表弟慶祝。
她還給表弟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在表弟朋友圈看到的。
他的朋友圈,曬著他大姑送他的最新款iPhone。
我爸在外頭出差,晚上我隻給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麵。
加了火腿腸和雞蛋,算是慶祝。
十點多,我媽回家。
她從包裏掏出了一個舊安卓手機,
「你表弟給你的,回頭你好好謝謝他。」
我沒有應聲,接過手機回了房間。
這手機也是當年我媽給他買的。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沒教養!」我媽在門外聲音尖銳,
「要不是你舅舅勸我,我早讓你去g省打工了,還能早點嫁人。」
我知道舅舅說的什麼,無非是覺得我比表弟有出息,將來好幫襯他。
畢竟我考的免費的師範,將來會有個鐵飯碗。
哦,他可能還說,以後有編製,可以多要點彩禮。
我爸還沒回家,我媽就給我找好了暑假工。
去開發區的工地上,搬水泥鋼筋。
我媽說我身板壯,不去工地可惜了。
可我一米六五,隻有九十斤。
工地搬磚,因為夏天高溫,一天三百,工資日結。
確實比奶茶店搖奶茶賺的多。
每天回家後,躺在床上看手機的時候,
都能看到表弟的朋友圈:今天又上分了。
通知書寄到了,我媽在朋友圈曬:我家的高材生,考上了心儀的大學。
當然,是表弟的。
她還用特效,把通知書上的「陳耀祖」三個字加粗加大了。
我從工地上回來,發現我的通知書被丟在了門口。
她連給快遞小哥開門都嫌麻煩。
開學前,
我媽問我要走了我暑假搬磚的辛苦錢。
一萬五,足以我在大學裏生活一年裏。
她給我留了五百,說這是我的生活費。
她還說,她知道學校有獎學金,下個月她就不給我了,還說有多的話要轉給她。
轉頭她就把錢轉給了表弟。
給了五千,剩下的還要還她給表弟買新手機的花唄。
我不敢反抗,要是反抗她會叫舅舅來打我。
舅舅人高馬大,經常打得舅媽鼻青臉腫,還去過醫院。
我怕被打死。
所以從小,我就學會了裝慫保命。
吃點虧不要緊,別挨打就行。
我媽坐在沙發上毫不避諱地給我舅打電話:
「阿宗啊,耀祖的生活費我微信轉給他了。」
「沒事兒,讓他不夠再問我要啊。」
「那可不,他可是咱們陳家第一個大學生呢。」
我媽的表情,眉飛色舞。
我走到她麵前,
「媽,戶口本給我,學校報道要用。」
我媽露出懷疑的神色,「沒聽耀祖說上學還要戶口本啊,都什麼年代了。」
我麵不改色,「媽,我是免費的師範生,必須要把戶口轉去學校。」
我媽沒好氣地轉身,去房間裏拿出了我的戶口本。
戶口本上有我名字的那一頁,寫著:張小夭。
夭折的夭。
沒辦法,計劃生育年代,我爸在國企工作,不能再要個兒子。
所以也用不著起什麼「招娣、盼娣」,
早些夭折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再要個兒子。
是隻是沒能如他們的願,
我命硬,
結結實實地就長大了。
倒是陳耀祖,當年是早產兒,在保溫箱裏呆了一個多月,差點沒活下來。
家裏人都覺得,是我命太硬,克著表弟了。
02
開學的的那天,我是自己做大巴車去的。
我媽,自然是去送表弟了。
舅舅親自開車去學校,盡管我跟表弟的大學隻隔了一條街。
哦,那車,是我媽騙了我爸的錢買的。說是拿去投資,失敗了。
表弟說,他的行李多,後座上加上我媽,已經快關不上門了。
我無所謂,早就習慣了。
到學校後的第一件事情,
我就去找輔導員轉了集體戶口。
很少有同學會遷戶口到學校了。
「姐姐,我想改名字。」戶籍轉好後,我拿著學校的戶籍卡,去了公安局。
辦理戶籍的民警是個年輕的女警,
「你名字不是挺好聽的?桃之夭夭的夭。」
我無奈低頭,「是夭折的夭。」
女警愣了一下,很快抬頭,
「新名字,你想好了嗎?」
「張逍遙,逍遙自在。」我笑著回答。
手續很快辦好,女警把新的戶籍卡遞到我手裏,眼神裏帶著讚許,
「張逍遙,祝你有個嶄新的人生。」
我終於有了改名字的機會,十年前我就想好了這個新名字。
可是,我不能想象,
我的人生會像新名字一樣逍遙。
為了能活下去,
為了給我以後的生活攢點本錢,
我打了三份工。
晚上的時候做上門家教,
家教結束了去校門口的小飯店刷盤子,
周末的時候去輔導機構上班。
室友們都不理解,
「幹嘛不去申請貧困補助?」
她們以為,我是什麼窮鄉僻壤來的。
我搖頭,「我爸在國企上班,我媽也有工作。」
室友們噤聲,確實不符合貧困標準。
這個月工資結算那天,我在飯店門口看到了表弟。
「老板,這個月張小夭的工資給我吧,我是她哥。」
我還在刷盤子,就聽到了表哥的聲音,不懷好意。
「小張的工資,我做不了主。」老板沒有答應。
這裏的工資我讓老板給的現金。
回家後我媽會查我手機,隻有這樣我才能存點錢。
「張小夭,我錢不夠花了,你媽說,找你要。」表弟的語氣像是在命令一個下人。
「你是要飯的嗎?要到我頭上來了?」我生氣。
「小賤人你敢罵我?!」陳耀祖怒不可遏,揮手就要打我。
飯店老板一拍桌子:「哪兒來的小兔崽子敢在我這兒撒野?」
表弟瞬間就慫了,扭頭氣呼呼地走了。
洗完所有的盤子後,老板遞給我塞了八張鈔票的信封,還笑著說要請我吃夜宵。
我拒絕了,我要回宿舍看書。
回宿舍的路上,
昏暗的路燈下衝出來一個人影。
我一個沒注意,就被踹倒在地。
嗬,又是陳耀祖。
他眼疾手快地搶了我的帆布包,翻出了包裏的信封,
「張小夭,你早給我不就好了,省的挨這一下。」
「你這是搶劫,你信不信我報警?」我有些狼狽地坐起身來,指著路燈旁的監控。
03
「你去啊!我跟警察說這本來就是我的錢。」表弟依然囂張。
「再說了,就算是我搶劫了。
被關進去了,到時候花錢撈我的,還不是你家?」他繼續笑道,
「坐牢?真不知道要打點多少錢。也不知道你要打多少份工,拿幾個學期的獎學金才夠啊?」
很不幸,我被戳中了痛點。
如果陳耀祖進去了,我媽說不定會讓我輟學嫁人,
然後拿彩禮錢去撈他。
很可惜,我暫時,還沒有完全擺脫她的能力。
「我接下來不會打這種零工了。這是最後一次讓你拿走我的錢。」
我站起來,搶過我的帆布包,頭也不回地走向學校。
這筆錢,我本來是想攢下來,買個二手的筆記本電腦的。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問室友借電腦了。
第二天,我去了打工的那個小飯店,跟老板說我不做了。
不能再被表哥發現我在哪裏打工了。
這次估計是他哪個同學在小飯店裏吃飯,認出了我。
我又找了一份晚上的臨時工。
在離學校坐公交車半小時的地方,一家女裝批發店。
晚上的時候在倉庫整理貨物。
比刷盤子稍微輕鬆一些,但是錢也沒那麼多。
室友告訴我,
表弟一連好幾天,晚上的時候在那家小飯館門口張望。
在表弟終於確信我不去那裏打工之後,
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張小夭!你個死丫頭,偷偷打工賺錢藏起來!」我媽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
「我打工賺的錢放我自己這裏不是很正常嗎?」我反問,在學校,舅舅又不能過來打我。
「正常?你一個賤丫頭拿錢幹嘛?買衣服化妝品勾引男人啊?」我媽電話裏的聲音照舊沒有什麼好話,「快把錢打過來!耀祖說了,你在飯店打了三個月的工。」
我沒有說話,以示抵抗。
「張小夭你聽見沒?!你給我打兩千吧,留四百請你弟吃頓好的。」我媽並沒有理會我的沉默。
「陳耀祖已經拿走了八百了。」我的語氣裏沒有任何情緒。
「那你就給我打兩千吧,不用請耀祖吃飯也沒事。」我媽頓了頓,
「耀祖是你弟弟,你別連名帶姓的叫他,不尊重。」
我淡定的說:「我沒錢,這錢我已經拿去報名考心理谘詢師了。」
「什麼考試要這麼多錢?你報那個幹嘛?你錢多閑得慌啊?你配考這個什麼心理師嗎?」
電話裏傳來了一陣暴躁的聲音,
「張小夭,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明天我必須見到這兩千塊錢!
不然,等你寒假回來,我就給你送到蘭姨那兒去。」
蘭姨是我媽的朋友,開不正規洗腳店的。
「媽,你要是真把我送去那兒,等我嫁人的時候,可就喊不上價了。」
「張小夭你真是翅膀硬了,沒良心了!」
我媽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很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的知道的情況下,留下了自己的錢。
畢竟我媽還不至於為了這兩千塊錢衝到學校裏。
也沒辦法像小時候一樣不給我飯吃了。
但是沒多久,
一天晚上我在整理衣服的時候,
陳耀祖出現了。
04
「張小夭,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打工的。」
陳耀祖的腳踩到了我正在地上收拾衣服的手背。
「哎呀,不小心踩到你了。」
陳耀祖抬起腳之前,還用力轉了一下腳尖。
我站起身,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陳耀祖,來要飯你就不要這麼囂張!」
陳耀祖臉上的手指印根根分明,不可置信得看著我。
「哎呀,不小心碰到你了。」我斜眼看著他。
「逍遙妹妹,這人是誰啊?」老板娘洪姐從裏間走出來。
陳耀祖看到洪姐的時候,明顯露出了一絲害怕。
洪姐長得「魁梧」,比陳耀祖還高半個頭,體重快兩百斤。
「鬧事兒的,別在這兒等著我攆你。」洪姐的語氣不悅。
陳耀祖明顯慫了,
但是轉頭他就換了副麵孔。
「大姐,我是張小夭的表弟,我爸爸住院了,我是來借錢的。」
這家夥可真是我舅舅的好大兒,演戲都不打草稿的。
他一邊說一邊擠著眼淚,倒真讓他流了幾滴眼淚下來。
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自己手臂內側狠狠掐了一下。
對不起,我差點笑場。
「小弟弟,你是自己沒錢看腦子了吧?」洪姐忍不住,已經笑抽了。
我本以為這下,表弟該走了吧。
結果沒想到他還真是個軟骨頭,臭不要臉的那種。
在我的驚詫中,陳耀祖撲通跪下了:
「姐,我求求你了,就給我一千吧。」
這是陳耀祖長這麼大,第一次叫我姐。
洪姐白了他一眼:「神經。」
「姐,求你了,我在學校裏,不小心讓女朋友懷孕了。」這回,陳耀祖的眼淚倒像是真的了。
「誰信啊,去哪裏打個胎隻要一千塊的?」洪姐把嘴裏的瓜子殼吐到表弟腳邊,拍了拍手。
表弟麵色慌張,「是真的,姐,我跟她說好了,費用我們倆AA。」
洪姐又磕了一顆瓜子,這回直接吐到了陳耀祖身上:「渣男!」
「姐,我求求你幫幫我吧,我爸要是知道了,會打斷我的腿的。」表弟痛哭流涕。
我跟陳姐一樣,笑場了。
我掏出手機,頭一回主動打電話給我舅,
當著表弟的麵:「喂,舅舅啊,耀祖他要打掉你的寶貝金孫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