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公司晨會還有半小時。
許是越急越亂,平常萬分熟練的眼線今天卻怎麼也畫不好。
掐點過來準備送我上班的老公裴川,隻是在旁邊看了幾眼,上前兩三筆便幫我勾勒好了眼線。
他端詳了一下後評價,「小貓眼線不適合你,上挑的狐係你畫著會更好看一些。」
「哼,還挺熟練。從哪兒報了個進修班?」
他隻笑笑不答。
我看著鏡中些許陌生的自己,隨手拍了一張。
回過頭打量了他半晌,
「那你說什麼樣的人,更適合小貓眼線?」
他愣了一下,隨後竟真沉思了一瞬,便給出了答案。
[活潑的,可愛的,長相偏甜美的。]
01
話音脫口的那瞬,他像是意識到了失誤,猛的補救,
「你是不是要遲到了?我們趕緊走吧。」
隨後他拿起車鑰匙,便率先出了門。
不留下繼續讓我問話的機會。
第一次,車上寂靜的可怕。
裴川專注的握著方向盤,時刻盯著路況,餘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偏移,就好像他開的不是我的自動檔瑪莎拉蒂,而是路邊的手動檔大貨車。
直到下一個紅綠燈時,他好似才想起車上副駕還坐了個我。
「寶寶,你知道的,我是做攝影的,有時候也會接一些商拍、街拍......這個行業裏很容易接觸到化妝師,」
他側過臉,看著我,眸光裏滿是真摯,
「這不想著你每天上班前都要化妝,早上又總是起不來,有時趕著出門還來不及吃飯......想著若是我學會化妝了,就可以幫到你,也能給你省不少時間,便順便跟著學了一手。」
「我真不是故意瞞你的,寶寶。」
他說著,聲音越發委屈,那雙向來好看的狗狗眼也微微下垂。
「而至於眼線的類型......你知道的,他們到底是幹這行的,總是更懂一些。」
這話聽著仿佛合情合理極了,我若是再追問,便顯得我有些無理取鬧了。
於是我點了點頭,也沒說信與不信,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哦對了,我下周末有時間,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想去看海嗎,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煙台怎麼樣?還是鼓浪嶼?」
大學四年間,裴川一直想和我一起去看一次海,他提議了數次,卻總是苦於各種突發原因告終。
或是他學生會有安排,或是我要去省外參加競賽;或是他妹妹生病需要陪護,或是我經期痛經計劃泡湯......
可我沒想到比他的點頭或搖頭來得更快的,是他打錯了方向盤。
直線行走的車子猛的滑拐。
「裴川!快踩刹車!」
我猛的奪過方向盤打了回去。
好在,在我的及時提醒下,裴川總算緩過勁來,及時踩下了刹車。
車子在離路邊花壇還有兩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後,我隻覺得大腦有些缺氧。
我喘著粗氣,說不上話,隻覺得心裏後怕的厲害。
「你怎麼樣?是不是哪裏傷著了?」
02
裴川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忙腳亂地想去解我的安全帶。
卻越慌越笨手又笨腳的,怎麼也沒解開。
「不用了,我自己來。」
我從心驚膽戰險些車禍的恐懼中回過神,一把推開了他想要再次伸過來的手,麵色仍有些蒼白,
「車子的保修卡在家裏放著,在哪裏,你知道的。」
「一會兒不用你送我了,這離公司沒幾分鐘的路,我自己走。」
說完我利索的解下了安全帶,就準備開車門走人。
卻不想被裴川一把拉住了。
「韻韻,對不起。」
他急的淚珠都在眼裏打轉了,見我不答,越發可憐巴巴的望著我,我卻再沒有了從前的那份憐惜。
印象裏裴川很少哭。
但似乎每次都是為了我。
便連他的親妹妹都說過,她哥在我麵前就好像一個隻會猛男落淚嚶嚶的小嬌妻。
從前我一笑了之,想著他比我小兩歲,還會心軟的耐著性子哄哄裴川。
可如今,我看著手機上顯示的9:34,再看到他這副樣子,隻擰了擰眉。
今早的晨會看來是錯過了。
隻能找時間再補開了。
我狠狠的吐了口濁氣,調整會自己的麵部表情,使自己不必遷怒裴川,卻還是掩不下眉間的幾分不耐。
「又有什麼事?」
他許是看出來了,於是隻可憐巴巴的扯了扯我的衣袖,朝我笑的又甜又奶。
「韻韻,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看,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禮物,今天是我們這一起的第520天紀念日,晚上我來接你到時候再一起去......」
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支口紅,隨後獻寶的遞到了我的麵前,
「是你常用的那隻阿瑪尼405爛番茄,上次我看你梳妝台上那隻用空了順手買的......可以不生氣了嗎?」
我看著他口袋裏露出了個邊角一模一樣的包裝盒,故作驚訝,
「隻有一隻嗎?我還以為兩隻都是送給我的呢。」
我抬起眼,看著裴川企圖給我塞禮物的動作一頓,似笑非笑道,
「那問題來了,另一隻你想送給誰?」
03
「啊,你說這個啊。」
他愣了一下,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上衣口袋,隨後大大方方的將東西掏了出來,故作輕鬆的笑著對我解釋道,
「這不是想著小清的生日就快到了,就順手給她也買了一隻。事先沒有告訴你,你不會怪我吧?」
我默了默,沒有說話。
小清,裴清。
是裴川的親妹妹,也是我的好朋友。
如今正值畢業實習季,她就在我的公司實習。
可裴川並沒有說讓我順便一起帶給她的話,而是十分順手又鄭重的塞回了自己的口袋裏。
那架勢不像是什麼給妹妹的生日禮物,倒像是給情人的驚喜。
「什麼色號的?不會比我的更好看吧?那我可不依。」
我故作打趣,說完又嬌蠻的瞪了他一眼。
隻是心卻沉了沉。
隻希望......隻希望一切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糟糕。
他的目光飛快的閃爍了一下,快速道,
「214。」
隨後寵溺的吻了吻我的發頂。
「跟她比什麼?你跟她當然不一樣。」
......
回到公司,我越想越不對勁。
忙喚來林特助,
「幫我買一隻阿瑪尼214,越快越好。」
「阿瑪尼214?叫曖昧那支?」
聽到我的吩咐,林特助愣了一下,隨後飛速道,
「蘇總,您這是換風格了嗎?還是市場調研想試試色?我們要進軍化妝品行業了?」
「如果是後者的話,昨天在洗手間補妝時,裴助理用的好像就是這支。正好她也是您的妹妹,找她要或許會更快一點。需要我現在就去嗎?」
昨天?
我的心越發沉了沉。
可直到剛剛,裴川手裏的那隻214還沒有送出去。
那麼他真的是送給裴清的嗎?
想著這些年裴川明明自己不用每天上班打卡,卻不辭辛勞的每天早起準點接我上下班;早晨起床和下班回去後,家裏的餐桌上都會有熱騰騰的飯等著我......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翼,撥通了裴清的電話。
「喂,嫂子怎麼了呀?」
「清清,就是想著你不是快過生日了嗎,你哥最近有沒有說這次要給你準備什麼禮物?」
我試探的詢問,卻聽到那邊的裴清有些驚訝。
「啊?我哥沒告訴你嗎嫂子,他前兩天給我轉了一萬塊錢,說是讓我隨便玩,今年就不陪我過生日了。」
「這不會是他的私房錢吧?對不起啊嫂子,我不知道。要不我退——」
聽著那頭裴清越發愧疚,我連忙打斷了她,
「不用,他給你,你就留著吧。」
隻心中忍不住升起幾縷不滿。
裴川是個人攝影師,這些年也隻開了一個小小工作室,但一直效益不好,都是虧損,多靠我從中補貼。
從前便是家裏的衛生紙換哪個牌子,他都會與我商量,如今卻......
「對了嫂子,我前兩天還看到我哥在看美妝博主視頻,說是以後學會了可以給嫂子化妝,嫂子,你和我哥感情真好......」
掛斷電話後,我仍久久回不過神。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也會為我做這些嗎?
可真的是為我做的嗎?
不合適的眼線,欲言又止的海邊,不是送給我的口紅,愛看的美妝博主......
心中的疑慮像團陰雲,時時刻刻籠罩著我,使我越發不自信了起來。
04
可他是怎麼有時間出軌的呢?
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
這個與我朝夕相處,微信qq都是互綁,很多app更是共號,從未分開過超過一天,兩個人間坦誠的沒有一點秘密的人,到底是何時在這段關係中插入了一段縫隙?
趁著午休的時間,我還是沒能扛住自己內心的拷問,心情複雜的打開了手機,一個個登陸、檢查著所有的app。
外賣軟件、住房軟件、wx、QQ、某音、小某書......
一切能想到的軟件,我都翻查了個遍。
可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他竟好像天衣無縫的,沒有一點痕跡。
竟好像是我在白日做夢,平白無故的冤枉了一個幹幹淨淨的好人。
可怎麼可能呢?
出門前談及眼線,裴川那回憶的樣子不似作假;
在車上聊到去海邊時,裴川那慌亂的恍惚,差點就釀成了車禍;
而他口袋裏歸屬不明的口紅,更像是赤裸裸的扇在我臉上的一個巴掌。
曖昧。
多曖昧的色號。
可偏偏不是送給我,也不是送給他妹妹的。
那會是誰?好難猜啊。
我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疲憊。
然後下一秒暈倒在了辦公室。
再醒來時,耳邊傳來的便是助理的恭喜。
「蘇總,您終於醒了!太好了!」
「醫生說您懷孕了,已經有一個月了,這次暈倒是因為太累了,囑咐您要好好休息。最近的工作要不我先幫您推一推?」
對上林特助眼底的喜悅和擔憂,我的心暖了一暖,隨後環視了病房一圈,不解地皺了皺眉。
「裴川呢,他沒有來嗎?」
「裴先生說......」林特助的臉上浮現出掙紮,像是接下來的話,很難以啟齒似的。
我心裏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冷意。
「有什麼你直說,我聽著。」
「裴先生說他今天有點事,來不了,拜托我將蘇總好好送回家。」
林特助一咬牙,一閉眼,便將話一咕嚕說了出來。
「你沒跟他說我在醫院?」
「說了。」
我的眉皺得越緊了。
「那你有沒有跟他說我懷孕了?」
「也說了。」
林特助頭連點的像小雞啄米,
「蘇總,該說的我都說了,我還說你是在公司暈倒的,懷孕已經一個月了,但裴先生那邊不知道在忙什麼,隻能聽到聲音很嘈雜,聽著他的語氣也很是焦急的樣子,他隻回了我幾個‘知道了’,隨後便是囑托我好好教您送回去,就掛了電話。」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穀底。
騙子。
說好晚上會來接我的呢?為什麼也沒有來。
我揉了揉眉心,細細的扒拉著這一樁樁一件件。
這還是我認識的裴川嗎?
那個我一句「想喝奶茶」,便能大半夜跑遍大半個蘇市,隻為找到一家還開著的奶茶店裴川;
那個我說喜歡拍照,高考完填誌願時,便毅然決然填報了攝影,此後成了我8年的專屬攝影師的裴川;
那個疫情封校時,即使我們相隔300多公裏,也會為了哄我,不想看我羨慕舍友有crush送的草莓蛋糕,深夜驅車五六個小時,隻為了能立馬將草莓蛋糕和草莓捧花送到我麵前的裴川;
那個為我做了許多許多的裴川......
他怎麼就變了呢?
是長情太難,還是愛本就瞬息萬變?
當晚,我躺在床上閉著眼。
感受著比我回來還要晚的裴川,隻輕輕在我額上落下一個吻,便徑直去了洗漱間。
聽著洗漱間反鎖的聲音,我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撿起了他臟衣簍裏的白襯衫,看著上麵刺眼的紅唇印。
隻覺得他剛剛落在我頭上的吻無比惡心。
那色號很熟悉,我晚間在專櫃試過。
正是裴川小心翼翼藏在口袋裏的那隻214。
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