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愛十年,顧景笙替我擋了六刀。
六道貫穿心口的猙獰疤痕,終於換來父親點頭的一紙婚書。
向來冷心冷肺的我,花了整整三個月、傾盡黑白兩道所有資源,親手設計了最盛大的世紀婚禮。
就連司機的禮服都價值八位數。
所有人都將我的期待看在眼裏。
可婚禮前一天,顧景笙卻突然闖進主宅,直直跪在我麵前。
手裏,捧著他求了整整十年的婚書。
“清玉剛剛確診了重度抑鬱,她身邊隻剩下我了,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眾目睽睽之下,顧景笙放下婚書,牽起私生女妹妹的手。
痛苦又倔強地望著我。
“兆棠,取消婚禮吧。”
“就當是我用這六道疤換來的。”
霎那間,滿場死寂。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隻等我一聲令下,讓他們血濺當場。
可我隻是輕輕笑了一聲。
在一眾驚愕的目光中,抬手。
一槍轟碎我親手寫了幾十遍的婚書。
把十年承諾,變成廢紙一張。
“好。”
1.
場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跪著的顧景笙都猛然抬頭,不敢相信地望著我。
畢竟人人都知道,我蘇兆棠是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沾上“背叛”兩個字的人,有被斷手斷腳自生自滅的、有家破人亡崩潰自殺的、有被掛在門口人頭柱上,血淋淋示眾的。
唯獨沒有全須全尾站著走出去的。
甚至他牽著的人,還是蘇清玉。
保姆從垃圾桶裏翻出我爸用過的套,偷生下來的私生女。
在我媽的葬禮上登堂入室,妄想用一手彈琴跳舞的“精英教育”踩著我上位,卻被父親當眾冷臉嫌惡“上不得台麵的蠢貨,不配與我的愛女兆棠相提並論。”
蘇家人盡皆知的恥辱,圈子裏最見不得光的笑料。
如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硬生生搶走了蘇家正牌大小姐相戀十年的未婚夫。
顧景笙跪著,卻把我蘇兆棠的臉,踩在腳下、碾成了泥。
更讓我背後耗資千億舉辦世紀婚禮的蘇家,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看著明明緊張卻又無比決然的顧景笙,心頭湧上一陣冰涼。
這樣堅定的目光,曾無數次拚盡性命、孤注一擲地為我擋下所有刀槍。
如今,卻成了一柄刺向我心臟的尖刀。
四肢百脈,冷得刺骨。
與此同時,無數目光彙聚在我手裏的槍上。
所有人都期待著,以睚眥必報出名的蘇兆棠,會突然發難,一槍打爆這兩人的腦袋。
可他們想錯了。
“兩個小時,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從主樓搬出去。”
一眾緊繃的視線裏,我“啪”的扔下槍。
雲淡風輕地開口,沒讓任何人看見我冷到發僵的指尖。
“六道疤,換你們兩條命。顧景笙,你賺翻了。”
三言兩語,一錘定音。
幹脆利落的態度,讓無數雙眼睛都愣了一下。
顧景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兆棠,你真的答應了嗎?”
“我和清玉......”
“不然呢?”
我平靜打斷他的遲疑,目光冰冷而漠然,看不出半點情緒。
隻有貼身下屬覺察到什麼,遞來一條精致的熱毛巾,貼上我僵硬的雙手。
我閉了閉眼,攥著毛巾的手,掐緊到骨節泛白。
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
把摸過婚書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得幹幹淨淨。
臟了的毛巾,毫不留戀地扔進垃圾桶裏。
顧景笙的臉色頓時一僵。
他嘴唇緊抿。
“兆棠,我知道婚禮已經準備好了,明天我會親自發聲明,把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絕不會損害你的聲譽。”
顧景笙說得信誓旦旦。
我胸口卻竄起一陣無名火。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隨著他一句話,再度翻騰!
“攬在你身上?”
我冷冷看著他,嗓音含著滿溢的怒火,開口近乎尖銳,毫不留情:
“顧景笙,這場婚禮,我花了整整十位數,用掉的人情排起來能繞蘇家兩圈,比你的命都長。”
“請問,你想怎麼攬?”
顧景笙的臉微微一白。
就在這時,從頭到尾沒說話的蘇清玉,突然柔柔弱弱地插了嘴,眼裏含淚。
“姐姐,就算你沒了婚禮心裏難過,也不能這麼說景笙哥哥呀。”
“他隻是太善良,放心不下我的病才會取消婚禮的。等病好了,我一定把他還給你,絕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
說話時,眼裏一閃而過的得意,被我看個正著。
好,很好。
我笑了,猛地轉身——
抬手、轉槍、上膛,一氣嗬成。
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蘇清玉的腦袋!
“清玉!”
顧景笙驚吼破了音,猛撲過來一個肘擊,狠狠砸在我的手腕上!
猝不及防的劇痛驟然襲來,我的嘴唇霎時慘白如紙,握槍的手重重一顫。
手腕痛得發抖。
卻比不上心臟一瞬間的冷如冰窟。
一肘一砸,是我親手教給他的招式。
顧景笙憑借這一招,救下了我無數次,換來無數褒獎。
卻在今天,用在了我的身上。
受傷的手腕以肉眼可見速度飛快竄上淤青,泛起猙獰可怖的黑紫色,令人駭然。
刀割一般的痛楚剜在心口,幾度翻攪,鮮血淋漓。
顧景笙反應過來,倉惶地鬆開我的手。
“兆棠,我......”
然而不等顧景笙說完,我卻閉上眼,啞聲笑了。
下一秒,硬生生穩住劇痛的手,調轉槍口,直直指向顧景笙!
扣動扳機!
2.
“哢噠。”
顧景笙驚愕的目光中,我卸下彈夾,甩在他麵前。
槍是空的。
唯一的一顆子彈,已經嵌在了那紙婚書上。
“我蘇兆棠殺過的人不少,但還從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承諾。”
一字一句,從心口剜下血肉,疼得快要麻木。
我冷冷看著顧景笙,蒼白唇角勾起一抹可笑的嘲弄。
“顧景笙,你跟了我整整十年。”
“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嗎?”
顧景笙目光劇烈顫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
“景笙哥哥!”
遲來的哭喊混著尖叫,蘇清玉跌坐在地,瑟瑟發抖地把自己蜷縮起來,梨花帶雨。
“景笙哥哥......景笙哥哥我害怕,你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顧景笙立刻變了臉色,猛地轉頭,緊緊抱住蘇清玉。
片刻後,急切地望向我。
“清玉恐慌發作了,我必須馬上帶她去醫院。”
“兆棠,等我回來,我們再......”
一瞬間,失望的巨石終於落地。
我的目光冰涼,隻剩嘲弄。
突然,急促的叫聲從門外傳來,打斷了顧景笙的話。
“大小姐!”
下屬匆匆跑來,尊敬地給我行了個禮。
“大小姐,家主有事,要請您立刻過去商議。”
我一愣,下意識地擰眉。
他說著,又靠進兩步,刻意避開顧景笙,覆在我耳邊低聲:
“您之前退給陸家的禮,那邊剛剛又送回來了。”
“陸大少爺的原話是,如果您點頭,這便是兩家的訂婚禮。”
“如果您不願意,那整整六十箱子,就全當慶祝您,回歸單身。”
我眉頭狠狠一跳。
正考慮著如何回絕時,顧景笙又一次插話,聲音裏急怒交加。
“兆棠!清玉的病拖下去會過呼吸致死的!”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取消婚禮,可這不是清玉的錯!她生病了,她甚至是你的親妹妹啊!”
“你怎麼能為了自己的不滿,去遷怒一個無辜的人!”
一通劈頭蓋臉的尖銳斥責,讓我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牙關緊咬。
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覺得,我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想把蘇清玉拖死?”
“在我親口告訴過你,我不會毀約之後?”
一時間,就連下屬看顧景笙的眼神都微妙起來。
“兆棠,你是蘇家的大小姐,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和清玉都無法反抗。”
顧景笙嘴唇緊緊抿起,目光堅定又倔強。
“可我隻是想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活下來!兆棠,隻要你讓我把她送去醫院,隻要清玉今天可以安然無恙......”
“——我就答應你出席明天的婚禮,從此再也不見她。”
“這樣,夠了嗎?”
壓抑的酸澀和難以言喻的荒謬,在同一時間席卷了我。
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先為我和顧景笙的愛情感到可笑,還是應該為他自以為是的施舍感到荒謬。
整整十年的相戀相伴,到頭來,他竟不了解我一星半點。
複雜混亂的情緒在胸口翻湧衝撞,卷起一陣一陣沉悶的痛楚。
某個瞬間,甚至升起一種發瘋酗酒的衝動。
不為別的。
隻為我瞎了眼、親手浪費的那十年。
但直到最後,我也隻是閉了閉眼,壓下渾身凍僵般的冰涼。
冷冷看著顧景笙,吐出一個字:
“滾。”
話音落地,顧景笙立刻抱起蘇清玉衝了出去。
在座的下屬噤若寒蟬。
半晌,我平靜了氣息,起身拿過陸家送來的禮單。
掃了一眼,走向主院。
“告訴陸蕭鳴,他的訂婚禮,我接了。”
“三個小時,讓他馬上從外省滾回來,試婚服。”
3.
當晚,顧景笙和蘇清玉回來時,我還在主院。
門口無數昂貴木箱堆得無處下腳。
向來嚴厲苛刻的父親,露出不讚成的目光。
“兆棠,雖然我和你陸叔叔關係不錯,但你和陸家那小子從小就不對付。如果不想嫁,不必強求。”
“區區一場婚禮,還沒到蘇家承受不起的地步。”
我沒說話。
隻是撫過那一箱又一箱的古董字畫。
上流圈子裏,喜歡古董的有錢人並不少。
但十個裏有九個,都是為了標榜自己、展現財力。
跟風買了一堆名家大作,卻連真品贗品都分辨不出。
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冷麵無情的蘇家大小姐蘇兆棠,因為早逝母親的緣故,愛古董如命。
就連顧景笙,也不太放在心上。
“兆棠,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看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的喜好。”
“一張畫而已,請人臨摹個七八分,裝裝樣子就好了。浪費那麼多錢,不如多買兩匣子子彈呢。”
幾次掃興之後,我便不再跟他聊這些,徒增自己的失望。
隻會自己默默尋找那些母親跟我提起過、流落在海外的珍貴遺物。
可如今,我麵前擺著的、陸家送來的古董箱子裏,滿滿當當,全都是我搜尋幾年未果,幾乎快要不抱希望的古跡。
沒有一件所謂的“大師傑作”拿來湊數。
這耗費的遠遠不止一點錢財,更是旁人難以想象時間和心血!
全都是顧景笙無法給我、更沒有能力給我的東西。
“倒也沒之前說得那麼差。”
我合上箱子,輕描淡寫。
“至少比顧景笙要好多了。”
至少無論我和陸蕭鳴再怎麼吵鬧、搶地盤時再怎麼針鋒相對,也從來不會讓彼此當眾難堪。
這是兩家長輩、更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我比誰都清楚,如果今天的事換成陸蕭鳴,就算蘇清玉在他麵前當場割喉,這人也隻會雲淡風輕地挪開一步。
甚至不會讓血弄臟我們婚服的衣角。
多麼諷刺。
我愛的人將我心血踐踏殆盡。
我忽視的人,卻會將它珍而重之地捧起。
父親歎息著點了點頭。
“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就去吧。”
我應下,掃了一眼牆上的時間,準備去看看陸蕭鳴的婚服怎麼樣了。
誰知還沒走出主院的門,耳邊就突然傳來一聲東西砸碎的巨響!
伴隨著一聲驚慌的大吼。
“清玉!”
不好的預感直衝腦門,我拔腿衝向聲音來源。
看清的一瞬間,睚眥欲裂!
偏廳裏,媽媽生前最珍惜的多寶架,竟被人整個推倒,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架子上所有精心收藏的古董,統統摔得粉碎!
我霎時紅了眼,衝上去一巴掌扇在蘇清玉臉上!
“你怎麼敢?!”
“我媽媽留下的遺物,你怎麼敢毀了它們?!”
“兆棠!”
顧景笙急衝過來,大吼著攥住我的手腕。
“這不是清玉推倒的!她是無辜的!”
蘇清玉抽抽噎噎地縮在牆根,泫然欲泣。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我隻是路過架子它就倒了!我不知道它那麼脆弱,我應該離它遠一點的......”
可下一秒,蘇清玉忽然腳下一晃、柔弱的一個踉蹌,手肘直直撞在了牆角的青花瓷瓶上!
“哢嚓”一聲輕響。
媽媽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蘇清玉!!!”
我嘶吼著撲過去,怒火和恨意直衝腦門——
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狠狠攔下!
“兆棠!夠了!”
顧景笙死死咬著牙,攥住我的手腕,用力掐住還沒痊愈的那片青紫。
傷上加傷的劇痛讓我一瞬間臉色煞白,痛苦地悶哼出聲。
可這一次,顧景笙沒有鬆手。
他嘴唇緊抿,失望地看著我。
“兆棠,我和清玉是一起走進來的,我親眼所見,她根本沒有推多寶架。是架子自己倒下來,砸傷了她!”
“如果不是你突然打人讓她受到驚嚇,那個花瓶也根本不會碎!”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氣得渾身發抖,雙眼通紅。
“顧景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卻閉了閉眼。
在我怒火中燒的目光裏,斬釘截鐵。
“兆棠,我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你隻是因為取消婚禮一時生氣,等清醒過來,就沒事了。”
“......可我錯了。”
“你嘴上說著不殺人,卻在明知道清玉重度抑鬱的情況下次次羞辱,硬要把她逼上死路!”
“我愛的蘇兆棠,永遠理智冷靜,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遷怒他人,心懷一點善良。”
“而不是現在這樣,不擇手段的瘋子。”
三言兩語,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穿我的心口。
再一次,紮出血淋淋的碎肉。
也徹底斬斷了,最後一絲救命之恩的情誼。
我死死咬緊牙關,幾乎嘗到嘴裏的血腥。
抬起頭,目光冷如三尺寒冰,一字一句。
“顧景笙,你就非要和我作對,是嗎?”
顧景笙倔強地望著我,將蘇清玉緊緊護在身後。
“兆棠,我不想和你作對,我隻是想讓你放過清玉、放過一個無辜的女孩而已。”
“隻要你放過她,我還是你的新郎。”
如同火苗砸進滾燙熱油,怒火刹那湧上喉頭——
下一秒,慵懶散漫的男聲突然響起。
伴隨一聲熟悉又輕慢的笑。
“喲,我當是怎麼回事兒呢,原來是有狗在學人叫。”
“這種養不熟的野狗,就該拖出去打死。”
“是不是,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