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們轉身離開,我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
我十歲那年,第一次被父母從孤兒院接回家。那天是元宵節,院長給我穿了件新棉襖,塞了兩個熱乎乎的湯圓在我口袋裏,叮囑我“到了新家要聽話,好好跟妹妹相處”。
我跟著父母走進那棟兩層小樓,張茉坐在沙發上她瞥了我一眼,把變形金剛往懷裏一抱,撅著嘴說:“媽,我不要她住在這裏,她身上有股窮酸味!”
母親走過去,摸了摸張茉的頭,笑著說:“茉茉乖,她是你姐姐,以後讓她給你背書包、買零食,好不好?”
父親則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慢悠悠地說:“張悅,以後家裏的活你多幹點,別讓你媽累著。茉茉是要考大學的,不能耽誤她學習。”
從那天起,我成了家裏的“免費保姆”,伺候著張茉的衣食住行。
張茉要是心情不好,就會把我的課本扔到地上,或者故意把墨水灑在我的衣服上。
每次我告訴爸媽的時候,她們總是說“你是姐姐,讓著妹妹是應該的。”
“茉茉還小,你別跟她計較。”
十三歲那年,張茉偷了鄰居家的自行車,被鄰居找上門。
父母把我叫到房間裏,母親跪在我麵前哭著說:“小悅,就這一次,你幫茉茉認了吧!鄰居要是知道是茉茉偷的,會影響她升初中的!你就說是你偷的,媽給你買新鉛筆盒,好不好?”
父親也在一旁勸我:“你在孤兒院待過,就算被人說幾句也沒關係,茉茉不一樣,她以後要考重點高中、重點大學的!”
我看著母親哭紅的眼睛,又想起院長說的“要聽話,好好跟家人相處”,點了點頭。那天,我跟著鄰居去了派出所,承認是自己偷了自行車。警察看我年紀小,隻是批評教育了幾句,讓父母把我領了回去。
回到家,我以為能得到父母的誇獎,沒想到父親卻給了我一巴掌:“丟人現眼的東西!偷東西還被人抓到,以後別說是我兒子!”母親也沒給我買新鉛筆盒,隻是扔給我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以後少惹事,別耽誤茉茉學習。”
那天晚上,我躲在陽台的角落裏,啃著冷饅頭,看著客廳裏父母和張茉一起吃火鍋的場景,第一次覺得,原來“家”也可以這麼冷。
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冬天,妹妹張茉偷了鄰居家的一萬塊錢被警察找上門。
父母跪在我麵前,哭著求我去頂罪:“小悅,就一年,少管所一年就出來了!”母親拉著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生疼,“茉茉還要考重點高中,不能有案底啊!你是姐姐,就當幫妹妹一次,好不好?”
父親依舊在一旁幫腔:“等你出來,爸媽給你買新衣服,每月給你兩百塊生活費,讓你再也不用在孤兒院受委屈。”
那時我才十四歲,在孤兒院待了八年,從來沒感受過“家”的溫暖。她們的話像誘餌,讓我傻乎乎地以為隻要幫了妹妹,就能真正融入這個家。
我答應了。
進少管所那天,我隔著鐵柵欄,看著父母拉著妹妹的手轉身離開,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少管所的日子,比孤兒院還要難熬。那些比我大的孩子,總因為我是“小偷”欺負我。她們搶我的飯,把我的衣服扔到廁所裏,晚上還會把我堵在角落毆打。
我去找管教,她們卻隻是冷漠地說“自己解決”。
我寫信給父母,告訴她們我在裏麵的遭遇,問她們能不能給我寄點錢買點吃的。
可那些信全都石沉大海。
後來我才知道她們根本沒看過我的信,每次收到都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一年後,我出獄了。
走出少管所的大門我以為能看到父母來接我,可門口空蕩蕩的隻有呼嘯的寒風。
我走了三個小時,回到那個所謂的“家”,卻被父親一腳踹在地上。
“你還有臉回來?”父親指著我的鼻子罵,“茉茉因為你,在學校被人笑話,你趕緊滾,別待在家裏晦氣!”
母親也在一旁幫腔:“你還是滾回孤兒院去吧,別在這浪費我們家糧食!”
那天,我被她們趕出了家門。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外套,口袋裏沒有一分錢。我走在街上,餓了就撿別人扔掉的包子,冷了就縮在橋洞下。
沒過多久,我就發起了高燒,咳得止不住血。
孤兒院的院長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快不行了。
她把我送進醫院,醫生說我是長期營養不良加上肺部感染,已經沒救了。
彌留之際,我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雪花,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院長給我煮的一碗熱粥。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