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漠求娶長公主,”禦書房裏,大瀛皇帝看著薑燦,語氣沒了往日的疏離,“你是朕最小的女兒,理應為父分憂。”
“和親之事與我何幹?”薑燦勾起紅唇,輕蔑一笑:“長公主是您最疼愛的女兒薑玥。”
“玥兒本就體弱,怎能嫁給那個克妻的皇子!”一旁的太子臉色不佳,“你們是姐妹,長相相似,你嫁過去,他們決計分不出來!”
“行啊,”薑燦答得幹脆,抬頭直視麵露喜色的皇帝和太子,“但我有兩個條件:三萬兩黃金,還有——我出嫁那天,薑玥也得成婚,嫁給謝玄知。”
屋內一片死寂。
皇帝怒拍桌案:“近年戰事連連,從哪給你擠出三萬兩黃金?再說那謝太傅,你不是和他有婚約嗎?怎麼願意讓玥兒嫁給他?”
薑燦的笑意不達眼底:“原來父皇知道和謝玄知有婚約的人是我。”
皇帝聞言一愣,斂了怒容。
“這兩個條件,你們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
“也罷,隻要你肯嫁,朕就應允了你。”皇帝沒再追問,果斷定下此事。
鄰國西鄉對大瀛虎視眈眈,若他們沒法與北漠結成姻親關係,恐有滅國之危。
至於薑燦和謝玄知的婚事,原是皇後生前的指腹為婚,如今她自願放棄,而薑玥本就對謝玄知傾慕已久——換嫁之事倒是兩全其美。
“你不是很愛在謝玄知身邊打轉嗎?如今怎麼……”太子聲音有幾分猶疑。
薑燦纖瘦的背挺得很直,聽到這話時隻頓了一瞬,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禦書房。
如今在旁人眼裏她極愛在謝玄知身邊打轉,卻極少人知道,她曾經是多麼討厭他。
三年前,皇帝想要磨一磨她驕縱跋扈的性子,把她交給太傅謝玄知管教。
薑燦打第一眼起就不肯服從於這個文質彬彬、儒雅沉靜的男人。
她把他書房裏千金難尋的墨寶統統砸爛,謝玄知隻輕搖折扇吩咐下人:“報給戶部,從公主日常開銷裏出。”
她將他上課的書文稿件全部撕毀,謝玄知麵不改色,將厚厚一遝書頁上的內容流利說出,甚至引經據典,博得學子滿堂喝彩。
她不信邪,在他茶中下了春藥,試圖讓他顏麵盡失,卻沒想到自己竟成了謝玄知的解藥,被他拉入暗室翻來覆去地折騰。
也就是在那一次,她才意外發現謝玄知儒雅外表下暗藏的瘋狂。
次日薑燦醒來,氣急敗壞地要治他死罪,臨出門時卻聽見身後傳來略顯無奈的歎息。
謝玄知從背後攬住她,輕聲道:“燦燦,別鬧了。”
語氣輕得像哄孩子,極致溫柔。
薑燦一時忘了掙紮。
從小到大,沒人這樣親昵地喊過她。
她出生時皇後難產而亡,從此被父皇視為不祥,不幸喪母的姐姐薑玥卻理所應當地得到所有人的偏愛。
她喜歡的簪子、裙子,隻要薑玥喜歡就會被父兄直接拿走;
皇宮上下知道她父兄對她的態度,也慢慢輕視她、甚至欺辱她。
她在夜裏流了無數次眼淚,天明又是一副不肯受人欺負的模樣。
不管被奪走什麼,薑燦都劇烈反抗、大鬧一場,就像一隻從不服輸的小獸。
所有人都厭她、棄她,唯有她一直針對的謝玄知不一樣。
那夜過後,薑燦總覺得她和謝玄知之間,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們因此走得更近了些。
她爬牆逃課摔斷了腿,他不顧她一身泥灰背她回寢殿,親自為她上藥按摩;
她偷跑出宮玩被刺客截殺,他像天神一般降臨護她周全;
她生辰宴無人在意,他騎了三千裏路,尋來世間罕見的夜明珠送給她……
不管她怎麼胡鬧,謝玄知總是淡然地為她收拾爛攤子,守在她身旁。
薑燦不得不承認,自己動了心,隨之而來的卻是擔憂。
縱使二人有婚約,也擋不住滿京城貴女飛蛾撲火——包括薑玥。
薑燦怕謝玄知像她所愛的一切一樣都被奪走。
因為謝玄知從未向她表達過喜歡。
她心中本就不安,在又一次看見薑玥裝摔跌進謝玄知懷裏、而他並未立刻推開時,終於決定自己主動告白,要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她花費三個月繡了一隻極其精巧的香囊,準備送給謝玄知,卻在謝府門口聽到他和小廝的對話。
“聽聞皇上有意為您和公主賜婚,若是賜婚長公主便好了,若是小公主……咱這府裏非得日夜雞飛狗跳不可。”
謝玄知似是輕笑了一聲,“她性子嬌縱霸道,是個愛鬧脾氣的小姑娘,的確不如長公主溫柔賢惠,不適合做太傅夫人。”
薑燦如墜冰窖。
原來,謝玄知隻當她是個需要在床上管教的小丫頭,並沒有喜歡她、要娶她的意思。
他總是包容她的壞脾氣、從不因他人的話冷落她……她還以為,他是有一點喜歡她的。
薑燦在模糊的視線裏,回想起曾發生過、但她沒有放在心上的一幕幕。
他和薑玥聊一下午的詩詞歌賦,細心為她準備熱茶;
他看著高台上跳舞的薑玥久久出神,眼裏仿佛隻有她一人;
他帶著薑玥出宮遊玩賞月,素來平靜的麵容也會浮現一抹笑意……
薑燦攥緊那隻香囊,回宮後將它剪得稀爛。
既然謝玄知喜歡的是薑玥,那她就成全他們。
而她薑燦,從此就永遠離開他!
從回憶中脫身,薑燦闊步走下長階。
長階盡頭,謝玄知和薑玥相視而立。
他們正交談著什麼,薑玥含笑低頭,謝玄知修長的手輕挽她耳畔發絲,看起來親密無間,宛若一對恩愛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