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別墅裏,許薇緊張兮兮地下了樓,直撲到杜誌陽懷裏。
“剛剛好大一聲摔門,是蓁蓁姐走了嗎?”
杜誌陽愛憐地摸了摸許薇的頭發,語氣譏諷。
“讓她鬧,看把她能的,還敢跟我玩離家出走。”
“你們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她就得老老實實回來。”
許薇崇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可隨著杜誌陽拿起手機撥通我的號碼,兩人的表情一起變得凝重起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該死!
杜誌陽在心裏罵道。
他根本想不出,孤身一人的我,此刻會在跟誰“告狀”。
“姚小姐,你終於考慮好了。”
我坐在沙灘上,手機另一邊傳來一個興奮的女聲。
“您稍等,正好我和黛米拉在附近拍廣告,稍後我讓助理來接您,感謝姚小姐加入我們的團隊。”
我微笑稱好,掛掉了最後一個電話。
對麵的女人,是影後黛米拉的經紀人高晴。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來過我和杜誌陽的美發沙龍。
那時還是個夫妻店,沒有他那兩個徒弟,更沒有許薇。
杜誌陽自視甚高,給高晴設計造型,完全不考慮她的臉型和需求,隻按自己的想法來。
眼看著客人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是我接過了剪刀,重新搶救回了她的美貌。
高晴很認可我,我們互相留了聯係方式,這幾年基本也是點讚之交。
可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去黛米拉工作室,做影後的專屬造型師。
隻是那時候我傻,為了扶持杜誌陽的事業,一再拒絕自己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橄欖枝。
在等待助理的過程中,我又收到了財務給我的回信。
前麵我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以後的賬目票據可以不用再跟我對接了。
既然杜誌陽能力超群,那這些瑣碎的事一定也不在話下。
“小姚,我捋賬的時候發現,杜先生把那個美甲店的成本也算在咱們的成本裏了。”
“而且許薇的美甲店是借用咱們店的名義開的,從法律上來說,屬於無證經營。”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
原來像我這樣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有一天也會被人空手套白狼。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都是出來打工的,沒必要為不相幹的人擔風險。”
財務姐姐是個明白人,她自然知道要做什麼。
隻是有點唏噓,好不容易做起來的品牌,就快要沒了。
這些年一直是我和財務在管個體戶自主報稅的事。
杜誌陽恐怕連稅務局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突然兩聲鳴笛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看見了熟悉的車和人,正向我這邊過來。
杜誌陽下了車,狠狠摔上了車門,怒氣衝衝地走到我麵前。
“姚蓁蓁,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敢離家出走,還敢不接我電話,你瘋了嗎?”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無能狂怒,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老公是這麼猙獰。
“你別給我裝這個死樣,鬧差不多就夠了!真的離開我,你還不知道得死在哪呢。”
看我依然沒反應,他又放軟了語氣。
“我知道,你不就是因為薇薇嗎,咱倆才是合法夫妻,誰也沒辦法撼動你的位置的。”
“我就是工作壓力大,拿她泄泄火,沒動過心的。”
“你要是不高興,大不了你也可以出去玩啊,就算你跟我那倆徒弟睡一覺,我也不會說什麼的。”
我倒吸一口氣,再也受不了他的禽獸言論。
“閉嘴!杜誌陽,你真讓我惡心。”
我抬手想打他,但畢竟男女力量有別,我舉在半空的手被他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杜誌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想吻我。
他貼上來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躲避和尖叫。
結婚這麼多年,親熱了無數次,但今天這個吻卻讓我感到驚恐。
“放開她!”
遠處一個男人跑過來,推開了欺身向前的杜誌陽。
緊緊地把我護在了身後。
6、
杜誌陽眼白充血,滿臉不可置信。
“蓁蓁,你就是為了這個男人才離開我的嗎?”
“好啊,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大膽子,敢離家出走,原來外麵早就找好下家了。”
“說,這個男人是誰?昨晚我沒在別墅,你們都幹什麼了?”
我再也克製不住情緒,衝上前給了杜誌陽一拳。
“你夠了,自己臟得要命,別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
杜誌陽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他身形晃蕩,快要站不穩。
我身前的男人同時向前一步,語氣義正言辭。
“姚小姐是我們老板的專屬造型師,也就是我的領導,如果你再有什麼惡意舉動,別怪我不客氣。”
“真給我們男人丟人。”
他甩下這句話,再不看杜誌陽,轉身恭恭敬敬地請我上車。
我知道,他就是高晴說的要來接我的助理。
不愧是影後身邊的人,看他的身形,八成也兼顧一些保鏢的工作,和他一比,杜誌陽簡直像個弱不禁風的病人。
我最後看了一眼杜誌陽。
“我已經給離婚律師打過電話了,這兩天他會聯係你的。”
杜誌陽的心好像被什麼字眼刺痛了。
他再次踉蹌地衝上來:“你要跟我離婚?”
“就為了這個野男人?”
他自顧自地發瘋,見我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又把矛頭對準了助理。
“我告訴你,這個娘們兒已經爛了,她生不出孩子的,你要她你虧大了!”
“你應該也有點小錢吧,幹嘛非要搶別人家的二手貨?她什麼也不是,這些年要不是有我賺錢,她早完蛋了。”
助理小哥拳風咧咧,直擊杜誌陽麵門。
等他再起來的時候,眼淚和鼻血已經混合在了一起。
他哭了。
“把蓁蓁還給我吧。”
“蓁蓁,你別走,行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累,感覺像是和一個精神分裂的病人一起生活了七年。
被偏愛的時候有恃無恐,做盡讓我傷心的事。
等發現玩脫了,讓人徹底失望了,他又開始表演真心。
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愛。
哪怕到了現在,他居然還想用詆毀我的方式挽留我。
全然忘了當初,正是因為他和富婆在夜店喝酒,回來之後對我用強,第一個孩子才流掉的。
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全是因為他。
可他卻想逃避責任,一點點洗白自己,把這個汙名永久地釘在我身上。
我怎麼可能還跟他過得下去。
我不再猶豫,毅然決然上了車,關上了車門。
助理也懶得理他,隔空啐了一口,開著車揚長而去。
7、
回到別墅的杜誌陽失魂落魄。
許薇穿著比基尼晃過來,酥胸緊緊貼著他的胳膊。
“怎麼了陽哥,誰打你了?”
“蓁蓁姐也太不懂事了,這麼任性怎麼做好你的賢內助呢?”
杜誌陽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許薇。
真奇怪,明明昨天還覺得可口的小蛋糕,今天看起來怎麼這麼矯揉造作。
杜誌陽抬手給了許薇一巴掌,把人扇在了地上。
“蓁蓁為什麼這樣你不知道嗎?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許薇心虛地別過眼睛,別墅裏鴉雀無聲。
一場旅行不歡而散。
回到店裏,杜誌陽更是焦頭爛額。
“什麼叫洗發水沒有了,沒有了你去跟供應商采購啊?聯係方式都沒有要你們幹什麼吃的!”
“張太太和楊太太做營養的時間為什麼會撞?預約單怎麼就填重了!”
“跟房東說,這個季度的房租還得晚一點,都租了這麼長時間了,我會賴他錢嗎?”
一個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沒有一個是我的。
杜誌陽想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冷靜一下,竟是一刻也不得閑。
家裏的存款在哪張卡裏他不知道,水電和租金哪天交他也不知道。
他從來沒想過,我走之後,他的生活竟然會變得一團糟。
原來那個被他嘲笑寄生蟲的女人,竟然默默做了這麼多隱形的工作,一做就是七年。
杜誌陽抽著煙,百感交集。
半個月過去了,出門之前我整理的行李,還在客廳大喇喇地躺著,杜誌陽根本不知道“歸位”是什麼意思。
中間他也給我打過十幾個電話,但那時,我忙著跟黛米拉和高晴飛巴黎,完全顧不上手機。
等我看到留言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是因為他不知道店裏的網銀密碼。
我回了他一句,是結婚紀念日。
杜誌陽的消息馬上又進來:“是哪天?”
我握著手機,看著窗外的埃菲爾鐵塔,無聲地笑了出來。
敲門聲響起,來人是那個男助理。
“蓁姐,老板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去晚宴了。”
我應了一聲,直接把手機關機。
不知道結婚紀念日,一定能找到結婚證吧?
找不到結婚證,那我也確實無話可說了。
跟著黛米拉和高晴輾轉了幾個國外的電影節,我感覺整個人都受到了非常大的洗禮。
和國外的造型師聊天,讓我發現從前的自己,真的就是井底之蛙。
我像一塊海綿,瘋狂吸收著當下最時髦的“知識”。
偶爾翻翻黛米拉的社交軟件,看到粉絲誇她近期的妝造越來越棒,也會讓我感到欣慰。
回國後,我跟著黛米拉進了新的劇組。
高晴不常在這裏,男助理有時候又不太方便,所以反而成了我每天和大明星形影不離。
今天,我正在給黛米拉修鬢角,突然聽到房車外圍有騷動。
我側耳聽了幾句,除了工作人員罵罵咧咧的驅趕聲,還有一道我熟悉的聲線。
我知道那是誰,可我隻能裝聽不到。
現在,沒有人比我手中的“藝術品”更重要,沒有人比我自己更重要。
半個小時之後,副導演來催,我和黛米拉才下了車。
杜誌陽看到我從房車上下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被幾個場務架著,還是用力向我揮手。
“蓁蓁,姚蓁蓁!是我!”
我把黛米拉讓進拍攝現場,又跟劇組的化妝師叮囑了幾句,轉身朝人群走過去。
8、
“你來這裏做什麼?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身邊的幾個小哥認得我,都知道我現在是女主角身邊的紅人,對我倒是禮貌有加。
看我這樣問這個不速之客,大家也猜到了我們可能認識。
為首的工作人員先放開了杜誌陽,轉身跟我解釋。
“打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就發現這個人鬼鬼祟祟的,在你們房車附近徘徊。”
“我們怕是狗仔來偷拍,也怕是黛姐的狂熱粉絲,萬一傷著你們就不好了,所以才把他控製住。”
“這小子一直喊是你老公,我們都說他是騙子,姚老師你不是單身嗎?”
杜誌陽聽到場務大哥的話,頓時神情委屈了起來。
“蓁蓁,原來你在外麵是這麼說的?咱們可還沒離婚呢。”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覺得我和杜誌陽是一家人。
“已經在走程序了,結果重要嗎?”
“重要,”杜誌陽抽出一隻手,從兜裏摸出他失蹤多年的婚戒,“你看,我還留著呢,你也一定還留著吧!”
“我們其實都放不下對方,所以你能不能原諒我,咱們不離婚了,好嗎?”
我看著眼前閃閃發光的鑽戒,突然有些祛魅了。
一個破石頭罷了,有什麼值得這麼多飲食男女趨之若鶩?
“我的那枚,早就丟了。”
“就在你和許薇上床的那天晚上。”
杜誌陽眼神受傷,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以前或許我還會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心軟,但現在不會了。
“你最好趕緊走,我的律師應該也找過你了,房子過戶到我名下,存款平分。下個月10號去辦手續。”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絕情?”杜誌陽依舊不死心。
“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我已經把許薇趕走了,她在店裏給我搞出了那麼大的稅務漏洞,我已經掏空家底填上了。”
“現在,咱們的店要出兌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你了!”
我平靜地截住了他的話茬:“不,你早就沒有我了,在這麼多你失去的東西裏,最早放棄的就是我。”
周圍的人好像都很有眼力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了。
此刻空地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我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到杜誌陽的耳朵裏。
像針一樣,紮進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眼神黯淡下來,瞬間老了十歲。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他喃喃著,我也如是想著。
往後的十幾天,杜誌陽好像學乖了。
他沒有再鬧事,也沒有再妄圖接近我的工作區。
隻是每天雷打不動地到拍攝地來,遠遠地蹲在角落裏。
看到我,他就會站起來對著我笑。
但躊躇了半天,始終沒有向我的方向靠近一步。
對我來說,杜誌陽已是路人。
我沒再分給他多餘的眼神,就這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直到真正的狂熱粉絲衝進了拍攝現場,那一天,一切都亂了套。
9、
我和黛米拉在房車上休息。
她人性格很好,有時買了高檔的化妝品,也會跟我一起分享。
她知道我有一個準前夫,每天都在現場蹲點。
也知道曾經他對我做過什麼事。
高傲如影後,自然看不上這種男人。
黛米拉幾乎每天都要提醒我一遍,千萬別心軟,這種男人不值得同情。
這天她正說著同樣的話,房車的車門被人猝不及防拽開。
我們誰都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等發現的時候,這個一身酒氣的中年男人已經到了我們眼前。
男人見到黛米拉,眼裏迸發出邪惡的光。
我把人護在身後,隨手拿起修留海的夾剪,顫抖著指著對方。
“黛米拉,嫁給我!”
他從兜裏摸出一個臟兮兮的易拉環,在房車上單膝跪地,突然開始求婚。
“快叫人!”
“快報警!”
我和黛米拉異口同聲。
我瘋狂大喊,想引起外圍工作人員的注意。
黛米拉也在我的掩護下撥通了報警電話。
可麵前的中年男人,明顯精神狀態不對。
他看出我倆有抵抗的意思,瞬間暴怒。
“賤人,你給我下去!我要和我老婆黛米拉在一起。”
男人上手把我推到一邊,我的肚子撞到了桌角,疼得蹲下身來。
而中年男子眼看半個身子就要越過我,貼上黛米拉的腰。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不許碰我老婆!”
杜誌陽在車窗外露出了半個腦袋。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還以為杜誌陽說的“老婆”也是黛米拉。
頓時對這個素未謀麵的情敵產生了殺意。
他從包裏拿出了一塊磚頭,照著杜誌陽的腦袋就拍了下來。
兩人很快扭打作一團。
黛米拉出道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整個人都嚇傻了,縮在角落裏不敢動。
我眼看著杜誌陽在體型上落了下風,已經被中年男人按在地上打了。
磚頭碎塊混合著血,飛濺得到處都是。
我顧不得許多,趕緊衝上去,從後麵勒住了男人的脖子。
為杜誌陽爭取的這幾秒鐘,足夠他脫身。
可我卻被男人一個肘擊,撞飛了出去。
眼看他朝我過來,杜誌陽眼睛紅紅的,明顯也打急了眼。
他抓起我掉在地上的那把剪刀,就朝男人的後背紮去。
隻一下,車內安靜了,除了喘氣聲,什麼都沒有。
杜誌陽跌坐在地上。
我也力竭昏迷了過去。
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好像聽到了警笛的聲音。
黛米拉撲過來抱住我,我抓著她的手,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回應。
10、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裏了。
黛米拉的身份不方便總到公立醫院裏來,這段時間一直是高晴在照顧我。
我問了一下那個精神病和杜誌陽的情況。
高晴說,襲擊我們的男人,當場就死了。
杜誌陽傷的比較重,還在留院觀察。
她試探性地問了問我:“你要去看看他嗎?”
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人和人之間會建立起一種很微妙的吊橋效應。
如果我去看望他,不就又讓他生出一些不著邊際的指望?
但我依然很震驚,沒想到在生死關頭,衝上來保護我的人居然是他。
老天爺可真愛開玩笑啊。
又過了一個月,我和黛米拉已經恢複工作了。
杜誌陽的案子也開庭了。
黛米拉找了最好的律師去幫助他,極力主張杜誌陽當時是見義勇為,加正當防衛。
可就實際情況來看,死者是個精神病人,無法為他主觀上做的行為負責。
再加上,男人朝我撲來的時候,屬於徒手,而杜誌陽手裏卻拿著利器。
因此,很難鑒別到底是正當防衛,還是蓄意報複。
案子經曆了兩輪審判,最終還是以防衛過當的罪名,判了杜誌陽兩年。
他進去的那一天,讓律師給我傳了話。
可以離婚。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
也好,原本就該是這樣的結局,哪怕中間再多插曲,這一步,也還是要邁出去的。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天,我和團隊的小夥伴們一起,在家喝了個酩酊大醉。
助理小哥貼心地為我倒了一杯熱水。
我謝過他,轉頭就以第二天要工作為由,把他請了出去。
高晴一臉看穿的表情望著我。
我也心照不宣地回笑著。
我不是不明白助理小哥對我的意思,但像我這樣的人,吃夠了愛情和婚姻的苦,怎麼可能再放任自己回到牢籠?
“那杜誌陽呢?時過境遷了,你怎麼評價你們那段關係?”
高晴微醺了,拄著腦袋問我。
我擺弄著手裏的小夜燈,釋然地回她:
“我愛過他,他也愛過我。但我們沒有相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