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媽媽恨我是渣男壞種，我在娘胎中從容赴死。

媽媽吃了9次墮胎藥，都沒弄死我。

為了流產，她想了無數辦法。

跳繩、喝涼水、聞麝香、滾樓梯、吃地溝油，把三氯氰胺混在孕婦奶粉裏對瓶吹......

隻因醫生拒絕給她做引產手術，所以她隻能用各種怪招試圖摧毀我。

可惜我的命太硬。

越折騰越精神，越摧殘越茁壯。

媽媽的肚子越來越大，她的心情越來越差。

我在子宮裏報複式地通過胎盤和臍帶大口大口吸收母體的營養。

“小爺不死！”

“小爺要當早產兒！”

“小爺出去就要報仇！”

“有你這麼當媽的麼？”

“所有殺不死我的，都隻會讓我更加強大！”

我在羊水裏踢腿、打拳、遊泳，拚命鍛煉身體。

可有一天晚上，我卻聽到媽媽在哭。

邊哭邊罵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生父不是人。

是個畜生。

原來那個渣男不但拋妻棄子，還夥同狐狸精一起殺妻騙保。

他們故意縱火，雖然媽媽幸免於難，但外公和舅舅卻慘死在火海中。

所以媽媽恨我。

我有渣男一半的骨血，我還沒出生就帶著原罪。

我的存在就是媽媽的痛苦，是媽媽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不恨媽媽了。

媽媽不要我沒有錯，我這個天生壞種本就不配活著。

“媽媽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見我。”

“這次不用你麻煩，我在娘胎中自我了斷、從容赴死......”

......

我泡在充滿羊水的子宮內，上一秒還風平浪靜。

忽然就翻江倒海起來。

一陣陣天旋地轉、手足顛倒。

幼小的身體東歪西倒，時不時撞在子宮壁上。

還嗆了好幾口的羊水。

雖然有些眩暈，但並不如何痛苦。

因為羊水可以保護胎兒免受外界的擠壓和撞擊，

我不禁苦笑，媽媽又在搞幺蛾子了。

這次她主動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雖然我沒受什麼傷害，但媽媽卻被撞得頭破血流，被緊急送到了醫院搶救。

醫生和護士把媽媽圍了起來，連上了各種儀器檢查身體。

媽媽不顧身體痛苦，嘶啞著聲音問。

“孩子......孩子怎麼樣了？”

一個護士以為媽媽擔心孩子安全，於是柔聲安慰。

“太太你別擔心，真是萬幸啊！胎兒目前狀態還很穩定，不過下次走樓梯時一定要小心了。”

“孕婦跌倒很危險的——”

護士沒說完，我媽就瘋了。

她撕心裂肺地喊叫。

“還沒死？這孽種為什麼還不死！”

“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啊......”

“用刀劃開我的肚子，把臟東西掏出來，我求你了！”

護士被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再出聲了。

媽媽不隻是哭喊，還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來。

要拔掉身上的針頭和儀器。

因為拽針頭的力氣太大，媽媽胳膊上血肉橫飛，病房裏亂成了一團。

一個中年女醫生熟悉媽媽的情況，她腳不沾地衝到病床前，努力安撫病人的情緒。

“趙雅，冷靜，你冷靜一點。”

“你真不能再這麼糟蹋自己了！”

“我怕你再這麼搞下去，會一屍兩命的。”

媽媽的情緒還是很激動，她緊緊抓住了女醫生的胳膊。

“王主任，我求你給我做流產手術好不好？”

“我真的受不了了！”

“這個壞種在我肚子裏每一秒，都像是在淩遲我一樣！我太痛苦了，生不如死！”

女醫生歎息。

“趙雅，你的子宮太弱了，手術可能直接觸發致命性出血，我怕你根本下不來手術台。”

“藥流也沒有作用，為了你的健康，你還是把孩子生下來吧。”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孩子是無辜的啊？”

媽媽眼中閃過絕望，轉而又變成了刻苦的仇恨。

她不哭了，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無辜？”

“這孽種身上流著那畜生的血，他就不該活著！”

“一屍兩命怕什麼？大不了同歸於盡！”

“你們怕擔責任我不怕！”

“我自己來！”

媽媽伸手從護士托盤裏搶過來一把醫用剪刀，二話不說就朝自己小腹紮了下去！

“撲！”

血光飛濺！

2

我並不害怕，我已經做好腸穿肚爛，從容赴死的準備了。

可剪刀沒有紮進媽媽的子宮，卻紮在了外婆的胳膊上。

外婆快70歲了，平時走路很慢的。

可剛才在電光火石之間，卻跑得像閃電。

她沒有任何猶豫就用自己的胳膊擋住了剪刀。

哪怕傷口沮沮往外淌著血，周圍醫生護士尖叫聲一片，外婆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

隻是老淚縱橫地看著媽媽。

“小雅，媽就你一個親人了。”

“你要是死了，讓媽怎麼活？”

“哪怕再難也要活下去啊！”

外婆和媽媽抱頭痛哭。

這麼一鬧，把很多醫生、護士、病人和家屬都吸引過來了。

開始大家都不理解媽媽的做法，覺得虎毒不食子。

她這麼禍害肚子裏的胎兒太過分了。

但等聽清了媽媽的遭遇。

知道媽媽被我那個禽獸父親搞得幾乎家破人亡後，都對她無比同情。

“哎，這女人可憐啊！”

“雖然渣男丈夫和狐狸精小三都被判了死刑，但受到的傷害也是無法彌補的。”

“這肚子裏的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可不是？等孩子生出來，一看到孩子的臉就會想到那麼悲催的過去，誰能受得了？真會瘋的！”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渣男的兒子也一定是個壞種，長大了一定也會危害社會的，我支持斬草除根！”

這些話都傳入了子宮，傳到了我的耳中。

我慚愧、內疚、無地自容。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很恨媽媽。

甚至想生出來之後瘋狂報複。

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我隻有無盡的羞恥。

我恨自己。

恨渣男，恨狐狸精。

可其實也是有小委屈的。

因為孩子都是被動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我們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

但我也不會替自己辯駁什麼。

“媽媽，你別折騰了。”

“我來自我了斷吧。”

我想要自殺，這樣我和媽媽都會解脫。

否則就算是把我生出來，也隻能當一輩子互相憎恨，互相傷害的純恨母子。

我們都不會快樂的。

我還很小，我隻能在子宮中遊弋，也沒什麼趁手的工具。

思來想去，唯一自盡的辦法就是把自己餓死。

胎兒是通過胎盤和臍帶吸收母體養分的。

所以我唯一自絕於人間的辦法，就是努力去咬斷臍帶，斷開我與母體的聯係。

這是一個很辛苦的活兒。

我不怕餓，不怕痛，甚至不怕死。

可是我沒有牙。

隻能夜以繼日地舔。

這麼過了一周，我的嘴都麻了，我也放棄了。

因為媽媽本就睡眠不好，總被噩夢。

現在我一天24小時胎動，更讓媽媽寢食不安。

她拍著肚皮惡狠狠地咒罵。

“小畜生！你是故意折騰我對不對？”

“和你那個禽獸爹一樣臟心爛肺！”

我不敢動了，隻能躲在羊水裏默默流淚。

不是都說母子連心麼？

但我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她卻沒法和我交流。

媽，對不起。

我已經很努力在求死了。

3

我有時候也能聽到外婆在哭。

從她的碎碎念裏我知道媽媽曾經是一個特別陽光、開朗、漂亮的女人。

能歌善舞，還是校花。

可惜遇人不淑，被禽獸毀了一生。

雖然在外婆的勸阻下，媽媽已經沒有再輕生了，也不再做危險的行為了。

但她吃的卻越來越少。

整個人越來越瘦，肚子卻越來越大。

本來那麼美的女人，變得醜陋而怪異。

甚至遠看就和科幻電影裏的外星人一樣。

媽媽不想看到我，她砸碎了家裏的所有鏡子。

“小雅，吃一點吧。”

外婆端著一碗麵，眼巴巴地哀求。

“媽，我不餓......我吃不下......”

“好，我吃。”

拗不過外婆的懇求，媽媽隻能強迫自己進食。

我很羨慕媽媽有外婆這樣的母親。

但知道自己不配擁有母愛。

媽媽吃了幾口就吐了。

為了不讓外婆傷心，於是就一邊吐一邊吃。

搞得身上一片狼藉。

“小雅，我的小雅啊，媽心疼你啊！”

“你說你這麼善良懂事，從沒想過害人，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折磨啊？”

“老天爺沒長眼啊！”

白發蒼蒼的外婆摟著憔悴的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媽對不起......對不起......”

“當初是我戀愛腦，你們都勸我不要和那個人渣結婚，是我沒聽你們的一意孤行......”

“是我害死了爸爸和弟弟！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啊？”

“媽你也很恨我對不對？”

“你別對我這麼好？”

“你打我罵我，我才會好受一點！”

媽媽哭著跪在外婆的麵前道歉，情緒崩潰了。

對媽媽來說，死一點都不可怕。

最難熬的是活著。

“小雅，媽不怪你......不怪你......你也是被騙的......”

外婆努力勸著媽媽。

又小心翼翼地補充。

“其實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是無辜的，他也沒做錯什麼，你對他好點好不好？”

“以後媽不在了，他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你老了，還指望這孩子照顧你呢......”

“你看這麼折騰他都不走，是舍不得你這個媽媽呢！”

外婆總試圖勸媽媽接受我。

夜深了。

外婆疲憊地睡去了。

媽媽躺在床上，眼神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肚子。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來自母愛的撫摸。

我如獲至寶。

我幸福地湊上去。

媽媽會接受我麼？

媽媽不再恨我了麼？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

哪怕像我這樣剛剛孕育出的小生命，還沒體會到生活的美好，也是不想死的。

我想呱呱墜地，想看一看外麵五彩斑斕的世界。

我心裏麵暗暗發誓，如果媽媽真的接受我，願意認我這個兒子。

我會一輩子孝順她，保護她。

不讓她再受任何的欺辱與傷害。

“小壞種，你舍不得我麼？”

“我要對你好嗎？”

媽媽呢喃地問。

我在娘胎裏拚命點頭。

雖然媽媽依舊看不到，但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胎動。

“嗬嗬。”

媽媽卻嘲諷地笑了。

“和你那個死鬼畜生爹一樣會騙人！”

“我對你越好，你越會傷害我對不對？”

媽媽根本不信我的承諾。

她拿出了一把小刀，雖然沒有再剖腹自殺，卻在胳膊上鮮血淋漓地刻下了一個又一個“悔”字。

床單紅了，我的心也涼了。

剛才湧起的求生欲，瞬間消失了。

媽，你放心，我不想難為你。

我會從容赴死的。

咬斷臍帶不可行，我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就是那次在醫院，我聽醫生說了“臍帶繞頸”這個詞。

臍帶纏繞過緊及多圈可影響胎兒血供，有造成胎心改變、圍產兒缺氧、窒息甚至死亡的風險。

那就自己把自己纏死吧！

於是我努力地改變姿勢，努力把臍帶在自己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我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我的胎心越來越虛弱。

我沒法再遊泳了，就那麼被束縛著。

意識開始模糊。

我其實有些怕，但更多的卻是喜悅。

媽媽，我就要離開你了。

沒有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4

“小雅，好像肚子裏沒動靜了。”

外婆每天都會聽胎動，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都是擔憂。

“不會是死了吧？”

媽媽的聲音帶著疑惑。

然後她又嘲諷地笑了。

“怎麼可能？”

“這個壞種沒那麼容易死的！他會折磨我一輩子的！”

“現在不過是裝死罷了。”

“他會生下來，成為我永遠的恥辱，永遠的噩夢。”

媽媽的語氣蒼涼又怨毒。

“咱們把他生下來送人也行啊？”

“哪怕一輩子不見了，也總好過摧殘這麼一個小生命啊！”

外婆又在勸。

媽媽不屑地笑。

“這樣的壞種誰會要啊？”

“我要！”

“我不但要他，也要你！”

“小雅，我回來了！”

門一開，進來一個長得很帥的叔叔。

“夏臣，你怎麼來了？”

“你走......我沒臉見你......”

媽媽先是驚喜，然後就扭過了臉趴在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嬰兒也是很八卦的，我馬上意識到媽媽和這個叔叔有故事。

果然就聽夏臣叔叔認真地說。

“小雅，當初我們都太年輕了，都任性，不肯讓步。”

“所以我們分手了，讓那個人麵獸心的敗類趁虛而入。”

“他用甜言蜜語欺騙了你的感情，最後把你害成這樣，你的悲劇我也是有責任的。”

“如果我當初成熟一點，你就不會受這樣的罪。”

夏臣叔叔說得很動情，眼圈都紅了。

“我來彌補你，我會一直守護你，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

“他是你的骨血，他在你肚子裏孕育，你們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我不會嫌棄他，更不會嫌棄你！”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寶！”

媽媽又哭了。

但這次她的眼淚卻是因為感動。

她撲進了夏臣叔叔的懷裏泣不成聲。

因為媽媽動作姿勢的改變，本來在我脖子上纏了三圈的臍帶，居然神奇地鬆開了。

能恢複呼吸了。

我都無語了。

難道自己命這麼硬麼？

因為夏臣叔叔的存在，媽媽的心情好了很多。

飲食和睡覺都慢慢恢複了。

我自然也是難得過了一段時間的舒坦日子。

媽媽不但不再折騰我了，甚至都不怎麼罵我了。

雖然依舊不情願，但還是耐不住外婆和夏臣叔叔的勸。

不再喝三氯氰胺奶粉，開始吃鈣片和葉酸片了。

但平靜隻是暫時的，更大的暴風雨來了。

那天早上，姥姥出去買菜。

夏臣叔叔正在陪媽媽喝小米粥，忽然門被撞開了。

衝進來一群男女老少。

為首的老太太情緒激動，指著媽媽破口大罵。

“趙雅你這個喪門星！你這個臭表子！”

“當初你拋棄了我兒子，嫁給了花花公子，你倒黴你活該！”

“憑什麼現在大著肚子來糾纏我兒子？”

“呸！”

“不要臉！”

“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別想進我們夏家的大門！”

她後麵都是夏家的親友，也都紛紛指責辱罵媽媽不要臉。

“媽！你別這麼過分好不好？”

“小雅很可憐，她也是受害者。”

“啪！”

夏臣叔叔臉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閉嘴！”

“幹什麼不好非得接盤？”

“這趙雅是不祥的女人，她爹和弟弟都被她害死了，你也想死麼？”

屋子裏吵鬧聲越來越大，把很多鄰居都吸引了過來。

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媽媽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她忽然站了起來，擠開人群就衝了出去。

夏臣叔叔在後麵追，媽媽越跑越快。

“砰”的一聲。

衝上馬路的媽媽被疾馳而過的渣土車撞飛，在空中翻滾。

嘴裏噴出的血像是下雨，然後重重趴在地上不動了。

媽媽被送到了醫院急救，但這次她受的傷太重了。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外婆暈了過去，夏臣叔叔紅了眼。

夏家鬧事的人也都老實了。

“媽媽，你不要死......不要......”

我在子宮裏瘋狂地哭喊。

“媽媽，該死的人是我啊！”

“我願意一命換一命！”

我正在崩潰，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

“孩子，你真的願意犧牲自己救媽媽麼？”

“我願意！”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孩子，你知道一個精子成為受精卵的概率是多少麼？”

“你知道你能夠得到投胎做人的機會有多難得麼？”

我知道，是三億分之一。

當初我們一共有3億個小夥伴一起比賽。

我努力拚命往前衝，才第一個到達了媽媽的子宮。

“我不後悔！”

隨著我的話，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分解消失。

與此同時。

媽媽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用手摸著小腹。

“我......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