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恐怖遊戲降臨。
養子為保命,將我這個88歲老太太扔進了恐怖副本。
“東北老太太居然都塞進來了?我賭她活不過第一晚!”
第一晚,凍死鬼小妮兒對我哈出陰森白氣。
我心疼的脫掉身上的大花棉襖:“看閨女凍的,聽奶奶話,快捂上!”
第二晚,餓死鬼流著血涎撲來。
我尋著味兒,“哐當”砸出酸菜缸:“瞅你瘦的!奶給你整點熱乎的造啊。”
最後一天,剩餘的幸存者將我綁走,要搶我手中唯一的通關名額。
副本裏所有Boss扛著菜刀擀麵杖衝出來。
“誰敢動我奶?削不死你!”
1.
“媽!您老身子骨硬朗,替我們擋擋災!”
養子說完了這句話,直接一腳把我踹進了黑黢黢的鬼地方。
我的後腰硌在凸起的石頭上。
疼得“嘶哈”抽了口涼氣。
腰杆子老早就鏽住了,這一摔,差點沒摔散架。
我撐著地,慢悠悠爬起來,拍打著老棉褲上沾的灰土。
眼前是個死氣沉沉的老小區,窗戶黑洞洞的,沒一絲活氣。
頭頂上不知道打哪來的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
“歡迎進入‘英寧私立學院宿舍樓’副本。存活一周,通關。”
聲音卡殼似的頓了一下,帶著點說不出的怪異。
“初始玩家:8人。”
“祝各位玩家們遊戲愉快,早死早超生。”
我沒聽懂啥意思。
隻能看到幾道模糊的人影在不遠處晃悠,嘀咕聲順著陰風飄過來。
“哎呀媽呀!真倒黴呀,這副本裏咋還扔進來一個穿著大花襖的東北老太太?”
“瞅這歲數,夠嗆能聽見明早的雞叫了。”
“管她呢,正好給咱當個替死鬼......”
我權當耳旁風,眯起老花眼,打量眼前這棟宿舍樓。
一樓的屋子窗框歪斜,玻璃碎得七零八落,呼呼地往裏灌著陰風。
門口掛著個快散架的牌子,“4101”。
就它了!
我抬腳就往那破門走。
剛走近,一股子寒氣就順著腳底板直往骨頭縫裏鑽,激得我渾身一哆嗦。
“臥槽!老太太直奔宿舍4101去了!這可是凍死鬼的老巢!”
“完了完了,那凍死鬼因為自己被殺,放在冷櫃裏,所以現在特別愛把人凍成冰雕,死相老慘了!”
“開盤開盤,賭老太太能挺幾分鐘?”
我哪管那些“嗡嗡”的雜音,抬手就敲那扇快散架的木門。
門軸“嘎吱”一聲怪響,自己開了條縫。
門縫裏,站著個“人”。
一身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藍色校服,裹在幹癟的身子上。
頭發上沾著冰碴子,臉上沒一點活人色,青灰青灰的,嘴唇凍得發紫。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整個人一絲熱氣兒都沒有。
“冷......好冷啊......”
隨著話音,一股子森白的寒氣從她嘴裏噴出來,直撲我麵門。
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裏卻敞亮了。
二話不說,開始解身上那件壓箱底、厚墩墩的大紅花棉襖的盤扣。
這棉襖,還是我那早走了十幾年的老伴兒給置辦的,棉花絮得賊厚實。
“小閨女!”
“瞅瞅給你凍的,臉都青紫了!快別在風口杵著了!”
我把那件沉甸甸、暖烘烘的大花棉襖一把塞進她僵硬的懷裏,推著她那冰疙瘩似的身子往屋裏走。
“趕緊的,披上!捂捂!這大冷天的,穿這點咋行?骨頭都得凍酥嘍!”
小閨女抱著我那件紅得紮眼的大棉襖,整個人都僵住了。
凍得發直的眼珠子,極其緩慢地往下挪,落在懷裏那團蓬鬆柔軟的紅棉花上。
手指頭試探著,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抓住了棉襖粗糙的布料
“???”
“我眼珠子掉地上了!這凍死鬼怎麼沒動手?”
“臥槽臥槽臥槽!老太太把棉襖給鬼披上了?這操作騷斷腿啊!”
屋裏更是冰窖中的冰窖。
我搓著凍得發麻的手,環顧一圈,直搖頭。
“大閨女,你這日子咋過的?忒遭罪了!”
我自來熟地盤腿往那冰涼的宿舍床上一坐。
“老婆子姓王,你就叫俺王奶奶!”
凍死鬼抱著棉襖,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屋子當間。
過了好半晌,她凍僵的嘴唇才極其艱難地嚅動了一下,聲音又輕又飄。
“奶,我叫張翠芬。”
“翠芬!好聽!”
我一拍大腿。
“聽著就厚道!快把棉襖捂上!聽奶奶的,準沒錯!”
張翠芬那雙凍得發直的眼睛,終於從那件紅棉襖上抬起來,落在我的臉上。
那眼神複雜,有茫然,有警惕,最深處,似乎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委屈。
她極其緩慢地把那件大紅花棉襖,披在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笨拙地,想把胳膊伸進袖子裏。
那動作僵硬,看著讓人心酸。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想幫她穿。
手碰到她冰棍似的胳膊,凍得指尖一麻,但我沒縮回來,嘴裏還絮叨著。
“慢點兒,慢點兒!哎,對嘍!係上這扣子,脖子那兒灌風!”
大紅花棉襖裹住了她。
那耀眼的紅色,在這死氣沉沉的冰窟裏,突兀得近乎荒誕,卻又奇異的將周圍又溫暖了幾分。
“恭喜玩家獲得凍死鬼的認可。從此不再受寒氣的侵擾。”
我的身子也漸漸暖和了。
這一宿,我和張翠芬,一個活人老太太,一個凍死的小鬼,就擠在4101冰冷的宿舍床上。
迷迷糊糊地,卻很踏實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
我被一股子鑽心蝕骨的餓勁兒給攪醒了。
不是自己餓,是這屋裏憑空生出的那股子餓氣,像是要把人最後一點精氣神都吸幹。
張翠芬縮在炕角,裹著我的大花棉襖,呆呆的看著我。
她青灰的臉似乎沒那麼死板了,但眼底深處那點茫然和委屈,卻沉甸甸地壓著。
“係統提示:饑餓蔓延。請前往4404獲取食物。”
“警告:4404住戶極度危險!極度饑餓!”
“4404?餓死鬼!完了,老太太剛出冰窟又入餓鬼道!”
“那餓死鬼餓瘋了連自己都啃!老太太這身板兒......懸了!”
我揉著發癟的肚子,扶著老腰下炕。
“翠芬啊,奶出去弄點東西吃!你乖乖等奶回家。”
我撐著老腰爬到了4樓。
拉開4404的破木門,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撲麵而來。
嗆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門縫裏透出點昏黃的光,還有一陣陣讓人牙酸的、類似磨牙又像咀嚼骨頭的“咯吱”聲。
我深吸一口氣,徑直走了進去。
屋裏簡直是個垃圾山,哎呦真埋汰!
破碗碎碟、發黴的窩頭、爛菜葉子堆得到處都是,地上黏糊糊一層黑乎乎的油垢。
屋裏,一個幹瘦得像麻杆兒的小男孩佝僂著背,正對著牆角一堆看不出原貌的黑乎乎玩意兒使勁。
他聽到動靜,驀然扭過頭!
那張臉,顴骨高聳得嚇人,眼窩深陷得像兩個黑洞,嘴唇幹裂翻卷,露出焦黃的牙。
最瘮人的是他的嘴角,滴滴答答淌著粘稠的、暗紅色的涎水。
那眼神,綠油油的,像餓了一冬天的狼,死死釘在我身上,恨不得立刻撲上來撕咬!
“餓!餓啊!肉......”
2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聲,弓著背,朝我一步步挪過來。
那股子混合著血腥和腐爛的惡臭,更濃了。
“餓死鬼小男孩要發狂了!老太太快跑啊!他真吃人!”
“完了完了,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嘔出來。
可看著他皮包骨頭、走路打晃的樣兒,心裏的火“噌”地就冒上來了!
我不僅沒跑,還心疼的拉著小男孩瘦骨嶙峋的胳膊。
“瞅瞅你自個,都餓成啥熊樣了?”
“是不是家裏人沒給你做吃的?這爹媽怎麼當的,忙歸忙,也要給孩子吃一口熱乎菜呀!”
小男孩被我這一嗓子說得明顯一愣。
往前撲的動作頓住了,綠眼珠子裏的凶光都凝滯了一瞬。
我趁這工夫,飛快地掃視這垃圾場一樣的屋子。
在牆角!
我眼尖地瞄到一個半埋在垃圾堆裏的陶缸,缸口用厚塑料布和石頭壓著。
一股子熟悉的、帶著乳酸發酵的微酸氣息,頑強地從那惡臭中透了出來!
酸菜,絕對是酸菜!
我費力地搬開壓缸的石頭,一把掀開塑料布。
謔!
一股子濃烈純正、酸香撲鼻的味道猛地衝了出來,瞬間蓋過了屋裏的腐臭!
缸裏醃得的酸菜,黃澄澄、水靈靈,看著就透著一股子爽脆勁兒!
小男孩懵了一下,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嘴角的血涎都忘了往下淌。
“等著,奶這就給你整吃的!”
我吼了一嗓子,開始在垃圾堆裏翻找。
老天開眼,真讓我從一堆破碗底下扒拉出一個豁了口的破瓦盆,還有個小爐子,菜刀,還有幾個發芽土豆,旁邊散著幾塊幹劈柴。
我手腳麻利地把小爐子支棱起來,架上柴火,掏出之前幹活塞在兜裏的火柴。
“嚓!”火苗躥起來。
我把瓦盆架上去,從酸菜缸裏撈出一大棵酸菜,“哐哐”幾刀剁成粗絲,又把兩個凍得硬邦邦、但還沒爛透的土豆,削皮切塊,一股腦全丟進盆裏。
“咕嘟咕嘟......”
破瓦盆裏的水很快燒開,酸菜和土豆在裏麵翻滾。
小男孩徹底不動了。
他佝僂著背,就站在離爐子幾步遠的地方,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冒著熱氣的破瓦盆。
喉嚨裏不再是野獸般的嗬嗬聲。
而是變成了一種巨大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我尼瑪,老太太在恐怖副本裏......燉上了???”
“酸菜燉土豆!臥槽!這味兒我隔著屏幕都聞見了!香迷糊了!”
“餓死鬼流的口水......好像變透明了?不是血涎了?”
“救命!我竟然看餓了!這合理嗎?”
直到盆裏的湯燉得滾開,土豆軟爛,食物的香味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屋子。
我用個破勺攪和攪和,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還傻愣著的小男孩鼻子底下。
“瞅你那點出息,哈喇子流一地!趁熱乎,趕緊造!”
“吃飽了,以後才能長壯壯!”
小男孩猛地一把奪過勺子,也顧不上燙,幾乎是連勺子帶湯一股腦地塞進了嘴裏。
“吸溜......呼哈!”
滾燙的食物燙得他直抽氣,卻根本停不下來。
他蹲在地上,抱著那個豁口的破瓦盆,稀裏呼嚕地往嘴裏扒拉。
那聲音,又急切,又貪婪,還帶著一種滿足。
“恭喜玩家獲得餓死鬼的認可。在恐怖遊戲中您將感受不到任何的饑餓。”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我忍不住又叨叨。
“別噎著了,哎呦,你要喜歡吃,奶以後天天給你做......”
小男孩從盆裏抬起臉,嘴角沾著酸菜葉和土豆泥,那張餓鬼般猙獰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屬於“人”的表情。
他看著手裏空了大半的破瓦盆,又看看我,綠油油的眼珠子裏的凶光,一點點褪了下去。
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真香啊......”
“香就對了!”
“老婆子做飯的手藝,當年在屯子裏可是這個!”
我得意地翹起大拇指。
“不過小娃娃,以後餓急眼了也不能亂啃,來找奶奶,奶奶給你做飯吃!”
接下來的幾天,我這把老骨頭愣是在這鬼宿舍樓裏,混成了“全民奶奶”。
靠著那件大花棉襖和酸菜燉土豆的“威名”,敲開了剩下的幾扇鬼門。
敲開2103的門,裏麵是個縮在牆角、嗚嗚咽咽哭得人心煩的哭喪鬼,滿屋子都是濕漉漉的水汽。
我二話不說,掏出隨身帶的大牡丹的手絹,上去就給她擤鼻涕擦眼淚。
“哭啥哭?哭能當飯吃?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跟奶說說,誰欺負你了?奶給你撐腰!”
哭喪鬼被我擦懵了,忘了哭。
3104住著個脾氣火爆的超雄鬼。
我進去就開訓:“大小夥子一個了!摔摔打打給誰看呢?有本事出去使啊!窩裏橫算啥能耐?過來!幫奶把這破凳子腿兒釘釘!”
他瞪著眼想發火,被我一個眼刀子瞪回去,居然真蔫頭耷腦地去找釘子了。
“我服了,真服了!老太太把恐怖副本玩成東北老奶去宿舍樓調解現場了!”
“Boss們集體畫風崩壞!暴躁老哥鬼在給老太太釘凳子你敢信?”
“王老太!我滴神!”
我這到處串門子送溫暖的老太太,成了這死氣沉沉宿舍樓裏最紮眼的風景線。
那些個原本躲在暗處、提心吊膽熬日子的幸存玩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也有不少人偷偷算計上了。
第七天。
離通關就剩最後一天了。
三個僅存的幸存者互相使了個眼色,朝我湊了過來。
“王奶奶!王奶奶!”
三角眼堆著假笑。
“我們哥仨兒發現個好地方,好像有通關線索!可那地方太暗,我們害怕,您幫我們帶帶路唄?”
我這老眼昏花,哪看得清他們眼底的算計?
尋思著能幫一把是一把,就跟著他們往樓頂天台走。
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我還沒站穩,刀疤臉和瘦猴子一左一右猛地撲上來,死死擰住了我的胳膊!
“哎呦!你們幹啥?放開我!”
“幹啥?”
三角眼臉上的假笑瞬間褪去。
“老東西!給你臉叫你聲奶奶,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刀疤臉粗聲粗氣地接茬。
“就是!你個棺材瓤子,黃土埋到脖根兒了,活不了幾年!不如最後做點貢獻,給我們哥幾個鋪鋪路!”
天,徹底黑透了。
第七夜降臨。
宿舍樓裏那些“住戶”們,像往常一樣,等著他們的“王奶奶”來串門。
可左等右等,卻什麼也沒等到。
凍死鬼張翠芬裹緊了大花棉襖,青灰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焦急”。
她飄出4101。
“奶?奶?”
餓死鬼小男孩抱著空碗,肚子餓得咕咕叫。
他煩躁地用指甲刮著牆壁,發出刺耳的噪音,綠眼睛裏凶光又冒了出來。
“餓......奶,飯......”
哭喪鬼的嗚咽聲變得更大更絕望了。
暴躁老哥鬼一腳踹飛了半扇門板。
“人呢?!誰把奶弄沒了?!”
“警報!警報!副本Boss集體進入狂暴狀態!”
三個玩家也感覺到了樓下傳來的恐怖波動,臉色煞白。
三角眼強作鎮定。
“都他媽給老子聽著!老東西在我們手上!敢輕舉妄動,老子立刻送她歸西!”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他從背後抽出一把消防斧,重重地架在了我脆弱的脖頸上!
“看見沒?斧頭可不長眼!”
瘦猴也尖聲幫腔。
“還有最後一天!你們要是敢上來,敢動我們一根汗毛,老子立馬讓這老東西腦袋搬家!”
樓下那幾乎要衝破屋頂的怨氣,猛地一滯!
我能看到樓下,所有鬼怪的視線,都死死鎖在那把斧頭上,鎖在我的身上。
他們真的不敢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終於,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
“存活倒計時:10, 9, 8......”
“成了!”
三角眼臉上瞬間爆發出狂喜到扭曲的笑容。
“哈哈哈!老東西!你的利用價值結束了!”
“我就不留你一起吃飯了!”
“4,3......”
他高高舉起了沉重的消防斧,用盡全力,朝著我那花白頭發的腦袋狠狠劈下!
“噗嗤!”
骨頭碎裂的聲音!
在倒計時最後一秒,
我的頭顱,瞬間被劈成了兩半,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