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下午,程梵才在醫院裏醒來。
她睜開眼才動了動,臉頰就泛起一陣刺痛。
“醒了。”旁邊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程梵轉動僵硬的脖子,看見一位年輕醫生站在床邊,手裏拿著病曆本。
她還說不出話,但他卻似乎能看懂她的意思。
“我姓李。”他指了指胸前別著的小牌子,“是你的新主治醫生。”
程梵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程小姐,關於你的病情,現在我需要和你聊聊。”
李醫生表情嚴肅。
程梵平靜的等他的宣判。
“現在你的胃出血已經控製住了,但是......”
李醫生翻開病曆,“你的胃癌已經進入終末期,根據檢查結果來看,保守估計你大概還有一周左右的時間。”
李醫生做好了安慰病人的準備,程梵卻從始至終都安靜的躺在那裏。
“程小姐。”李醫生輕聲問,“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程梵搖著頭微微一笑,沙啞又小聲的說,“可以幫我聯係一家臨終療養院嗎?最好是離這裏很遠的那種,如果能靠近海邊就更好了。”
李醫生沉默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好的,我會讓護工幫你安排。”
護工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女人。
她成功幫程梵聯係到了一家海邊的療養院。
隻要程梵想,明天就可以過去入住。
程梵當即決定下來,在護工的幫助下簽了幾份文件。
護士來幫她拔掉點滴時,顧哲晏跟在後麵走了進來。
“能走了麼?”他站在門口,完全沒有靠近的意思。
“嗯。”程梵點點頭,拿起護工留給她的資料袋。
顧哲晏的目光在那個印有”Pleased”的布袋上停留了一秒。
但他還是什麼也沒問。
“那套首飾......”車裏,顧哲晏突然開口。
而後頓了頓又繼續說,“那套首飾我放在你房間了。”
程梵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並沒有給他更多的反應。
回到別墅,程梵無視顧哲晏的欲言又止,直接上樓回了房間。
她從裏麵反鎖上門,果然在床頭櫃上看到了裝有手鐲和一套翡翠首飾的盒子。
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把首飾收好後,又從衣櫃深處拖出行李箱。
程梵選擇一切從簡,她隻裝了幾件衣物,又把首飾盒穩妥的放好。
還有一張她和程昕的合照,以及離開需要的所有證件和卡。
她擦了擦汗坐到床邊,拿出手機撥通了療養院的電話。
“您好,我想確認一下後天的入住......對,程梵......不需要特殊護理...謝謝。"
掛斷電話後,她盯著手機壁紙看了很久。
上麵是她和程昕十六歲時的合影,她們那時笑得很開心。
誰又能想到一個早就化為灰燼,另一個馬上也要追隨而去了。
第二天清晨,程梵吃過藥後就去敲開顧哲晏的房門。
顧哲晏也剛洗漱完,開門時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有事?”他擦拭著頭發問。
“陪我去個地方。”程梵看著他,語氣平靜,“然後我告訴你姐姐骨灰的位置。”
“去哪?”
“城西的廢棄遊樂場。”
顧哲晏盯著她看了幾秒,把毛巾隨手一丟,“走吧。”
近四十分鐘的車程,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程梵把頭靠在車窗上,看著熱鬧的街景變成荒涼的郊區。
到達目的地,顧哲晏停好車跟著程梵走進遊樂場。
遊樂場裏四處雜草叢生,設施鏽跡斑斑。
眼前蒼涼的景象讓程梵呼吸一滯。
“小時候我和姐姐經常來這裏玩。”
程梵笑了笑,朝已經褪色的旋轉木馬走過去。
她吃力地爬上馬背,往身後看了看,“明明以前能坐下兩個人的。”
顧哲晏雙手插兜,表情冷淡的聽著。
“要來試試嗎?”程梵突然向他伸出手,“小將軍?”
“......你叫我什麼?”
顧哲晏緊緊盯著她,眼神突然變得淩厲。
程梵避開他的問題,收回手目光朝遠處看去,“以前你們三兄弟也來過這裏,還記得嗎?”
顧哲晏反複想起剛才程梵說這三個字時上翹的尾音。
實在太像他記憶裏程昕叫他的聲音了。
可這是他跟程昕的秘密,程梵為什麼會知道。
他轉念一想,顧竟曾經也是好姐妹,或許是程昕和她說過。
“我現在沒空,也不想和你回憶什麼小時候。”顧哲晏莫名的煩躁起來,“現在把位置告訴我。”
“要吃棒棒糖嗎?香橙味的。”
“程梵!”顧哲晏大步過去把她拽下來,“在這裏說我們和昕昕的往事,有意思嗎?”
“那你應該還欠著程昕一個蛋糕,還記得嗎?”
那是小時候,程昕因為不好好吃飯,天天想著小蛋糕。
程父程母為了改正她這個問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允許她吃蛋糕。
顧哲晏曾經信誓旦旦的答應她,下次來會給她帶一個大蛋糕。
這些事當時隻有他和程昕知道,程梵現在怎麼會突然提起。
顧哲晏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看著她的眼中滿是懷疑“你......”
“姐姐的骨灰在程家老宅後院的海棠樹下。”程梵打斷他的同時也轉了話頭,“現在你可以去看她了。”
顧哲晏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他深深看了一眼程梵,轉身大步離開。
程梵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聽到汽車的引擎聲疾馳而去。
她坐回到木馬上,手掌撫摸著已經褪色破敗的馬頭。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包裏的手機響起,是來接她的司機。
她最後掃了一圈遊樂場,才慢慢從木馬上滑下來。
程梵算準了所有人都不在家的時間。
她進門把要給顧哲晏的東西放到客廳。
又去臥室拿了行李再下來回到車上。
“現在去機場是嗎?”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向她問。
程梵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給顧哲晏打去電話。
鈴聲一直響著,直到快要自動掛斷了,顧哲晏才接起電話。
“又有什麼事?”
他正在趕往程家老宅的路上,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急切。
程梵看著家的輪廓在後視鏡中漸漸模糊,輕聲說,“顧哲晏,再見。”
這次她不再等顧哲晏,直接掛斷了電話。
緊跟著她毫不猶豫的關機,把電話卡拿出來利落的丟出車窗。
她準時到達機場坐上飛機,透過小窗看著逐漸變小的城市。
那裏有她所有的愛與痛,所有的誤解與錯過。
而現在,這一切都對她來說,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