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班上女同學申請助學金填的表格出了問題，我加她微信，想告訴她怎麼修改。

可連續添加了兩次，她都沒通過。

甚至還寫了拒絕理由：我男友不讓加陌生人。

室友提醒我看專業群，我才發現她正在群裏吐槽我。

“我都這麼拒絕了，他還死纏爛打，要不要點臉啊。”

“普信男，真以為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呢。”

我笑了。

千億集團唯一繼承人的我，普信男？

1

室友胖子把手機懟到我麵前，我才看到專業大群裏不停翻滾的聊天記錄。

發言人叫秦瑤，是我們班的班花。

頭像是一張精修過的自拍，妝容精致，眼神帶著幾分傲氣。

我皺了皺眉沒說話，隻是把手機還給胖子。

“算了，隨她去吧。”

我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兼著輔導員助理。

收發整理同學們的資料，是我的分內事。

秦瑤申請的是“辰星助學金”，這是我們學校金額最高、審核最嚴的助學金之一。

背後是一個實力雄厚的私人基金會，流程完全獨立，學校隻負責收集和初步篩選材料。

我整理材料時，一眼就看出了秦瑤表格上的問題。

家庭年收入一欄，她多填了一個“0”。

三十萬。

而助學金的申請門檻，是家庭年收入八萬以下。

審核係統是全自動的，看到這個數字，第一輪就會把她刷下來。

這本不關我的事，我的職責隻是收集和提交。

但看見她的家庭情況說明。

父親常年臥病，母親打零工，字裏行間都是窘迫。

就覺得這個女孩子也挺不容易，想著提醒她一下。

在班級大群裏直接@她，無疑是最快最省事的，但也會讓她在全班麵前難堪。

猶豫片刻，我還是選擇了最麻煩但是給她體麵的方式——加她微信，私下提醒。

我以為這是舉手之勞的善意。

誰知道，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還成了別人口中的“癩蛤蟆”。

群裏已經有幾個跟班在附和。

“秦瑤別生氣，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可不是嘛，看秦瑤長得漂亮就想湊上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條件。”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唄！”

一個備注著“秦瑤的守護騎士”的ID跳了出來，頭像是個開著跑車的背影。

“哪個不長眼的敢騷擾我們家秦瑤？報上名來，老子讓他走不出校門。”

這人是秦瑤的男朋友，叫周哲，一個遊手好閑的富二代。

秦瑤立刻回複：“哎呀，阿哲你別這麼凶嘛，就是一個普通同學，可能就是有點.......想不開吧。”

她那個“.......”用得真是妙，把“癡心妄想”四個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群裏又是一陣哄笑。

胖子氣得不行，“顧淮，這女的也太不是東西了，你還好心幫她。”

“你就在群裏說清楚，看她臉往哪兒擱！”

我搖搖頭，把手機還給他。

“算了，跟這種人沒道理可講。”

我沒回複，群裏的人大概覺得我理虧，縮頭了。

秦瑤又發了一條。

“某些人連句話都不敢說，看來是破防了，嘻嘻。”

我關掉手機屏幕，眼不見心不煩。

一張申請表而已，她自己都不上心，我又何必多事。

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2.

第二天去上課，我明顯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經過走廊，原本在說笑的幾個同學，看到我，聲音立刻停了。

眼神裏無一不是對我的鄙夷。

我走進教室，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朝我這邊看來。

秦瑤正被幾個女生圍在中間，言笑晏晏。

她今天穿了條很仙的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臉上畫著淡妝。

看到我進來，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換上了一副厭惡又夾雜著點得意的表情。

她身邊的女生立刻對著我指指點點。

“就是他啊？”

“看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這麼下頭。”

“瑤瑤，他沒再騷擾你吧？”

秦瑤抬高了下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半個教室的人聽到。

“還能怎麼騷擾？昨天在群裏被大家群嘲，現在成過街老鼠了唄。”

哄笑聲四起。

我麵無表情地走到教室後排的空位坐下，拿出書。

整整一上午，我都能感覺到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

像刺一樣，紮得我坐立難安。

中午去食堂，我剛打好飯坐下。

秦瑤和她男朋友就端著餐盤，坐到了我對麵。

她男朋友染著一頭黃毛，耳朵上戴著耳釘，一身潮牌，看著挺唬人。

“喲，這不是那個癩蛤蟆嘛”

周哲話沒說完，就被秦瑤掐了一下。

秦瑤換上一副柔弱的表情，靠在周哲肩膀上。

“阿哲，我們去其他地方吃，看見他就吃不下飯。”

周哲立刻一臉心疼。

“寶貝兒別氣，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首飾盒，在我麵前打開。

裏麵是條亮閃閃的項鏈，看標誌是施華洛世奇。

“當當當當，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昨天剛托人從香港帶回來的最新款。”

秦瑤驚喜地捂住嘴，“哇，好漂亮，阿哲你真好。”

周圍幾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周哲得意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裏的炫耀和挑釁，毫不掩飾。

仿佛在說：看到了嗎？廢物，你拿什麼跟我比？

我低頭，默默扒著碗裏的飯。

那條項鏈我一眼就看出是高仿品，正品扣環的做工不會那麼粗糙。

3.

下午沒課，輔導員王老師一個電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王老師四十出頭，戴著副黑框眼鏡，表情嚴肅。

我一進去，就看到秦瑤也在。

她正坐在王老師對麵，眼眶通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到我，她立刻往後縮了一下，眼神裏全是驚恐。

演，真會演。

王老師重重地咳了一聲，推了推眼鏡。

“顧淮，你來了，坐。”

我拉開椅子坐下。

“王老師，您找我？”

王老師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帶著不悅。

“顧淮啊，你平時學習努力，工作認真，老師都看在眼裏。”

他話鋒一轉。

“但是，同學之間，還是要注意方式方法，更要保持適當的距離。”

“尤其，是和女同學之間。”

我心裏一沉。

“老師，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秦瑤的哭聲突然大了一點。

“王老師，都怪我......我家裏的情況......我也不想的，隻是想減輕點負擔，沒想到會因為這種事......惹上這樣的麻煩。”

她抽泣著，“順嘴”提了一句“我男朋友知道了也很生氣，他爸爸是基金會的人，說一定要給我討個公道.......”

王老師的表情立刻變了，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討好

他立刻安撫秦瑤，“秦瑤同學，這不怪你，你放心，學校一定會嚴肅處理。”

他轉頭看我，語氣嚴厲起來。

“顧淮，你加秦瑤同學微信，被拒絕後，為什麼還要三番兩次地加？”

“人家女同學已經明確表示，有男朋友，不方便。”

“你這種行為，已經對秦瑤同學造成了嚴重的困擾，你知道嗎？”

我試圖解釋，“老師，我加她隻是因為她的助學金表格——”

“夠了！”

王老師不耐煩地打斷我，“表格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在班級群裏公開說，或者通過我來轉達，為什麼非要私下加微信？”

“你這種行為的動機，很難不讓人懷疑！”

我看著他那張說教的臉，所有解釋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老師，如果你非要這麼認為，我無話可說。”

“你這是什麼態度？”王老師猛地一拍桌子。

“顧淮，我警告你，馬上停止你這種不當行為，離秦瑤同學遠一點！”

“如果再有下次，就別怪我給你記上一個處分！”

秦瑤站在旁邊，好像是覺得自己占了上風一般，一臉得意。

我站起身，沒再看他們一眼，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裏麵秦瑤的啜泣聲。

我站在走廊裏，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4.

接下來的幾天，我在班級裏，徹底成了一個異類。

沒有人跟我說話。

經過我身邊時，他們都繞著走。

背後永遠有竊竊私語和毫不掩飾的嘲笑聲。

“死纏爛打的跟蹤狂。”

“也不照照鏡子。”

“聽說被王老師狠狠罵了一頓，活該。”

秦瑤更是變本加厲。

她幾乎每天都在朋友圈和專業群裏，含沙射影地發一些東西。

“今天又在圖書館的角落裏看到某人了呢，真陰魂不散。”

配圖是我的一個模糊的側影。

“好煩啊，感覺自己像被蒼蠅盯上了，嗡嗡嗡的。”

胖子氣得想在群裏跟她對線，被我攔住了。

沒用的。

我現在說什麼，在他們眼裏都是狡辯。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和幫導師做的那個課題上。

隻有在圖書館和實驗室，我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辰星助學金”的最終材料提交日到了。

我把整理好的所有申請表，在截止時間前十分鐘，交到了學校助學管理中心。

那份屬於秦瑤的表格，依舊包含在其中。

上麵的那個錯誤，也依舊醒目。

她沒有改。

或許是忘了，或許是沒當回事，又或許，她根本就沒檢查過。

我把材料遞給窗口的老師時，猶豫了零點一秒。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那就為自己的愚蠢和自負，買單吧。

一周後，初審結果公示。

長長的名單上，沒有秦瑤的名字。

意料之中。

那天下午，我抱著書從圖書館出來，正好撞見秦瑤和周哲在湖邊吵架。

“你不是說你爸跟基金會的人認識嗎？怎麼回事啊？”秦瑤的聲音尖銳。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今年嚴了吧。”周哲的語氣很不耐煩。

“你這點事都幹不了，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秦瑤你他媽好意思說我？你自己材料都填不對，賴誰啊？”

“我怎麼填不對了？”

“人家係統駁回理由寫得清清楚楚，家庭年收入單位錯誤！這麼低級的錯誤你都犯，你還有臉說我？”

秦瑤愣住了。

她大概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猛地轉過頭，視線穿過人群，死死地鎖定了不遠處的我。

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了般。

5.

期末的課程報告，采取的是小組合作形式。

分組名單是係統隨機分配的。

我看著屏幕上的分組結果，太陽穴突突地跳。

顧淮，秦瑤，周哲，還有另外兩個秦瑤的跟班女生。

我們五個，一組。

這他媽真是老天爺都在跟我開玩笑。

胖子湊過來看了一眼，直接罵出了聲。

“臥槽，這什麼人間疾苦的分組？淮哥你趕緊去找教授換組啊。”

我搖搖頭。

換？怎麼換？

理由呢？說我跟秦瑤八字不合？

隻會讓人覺得我心虛。

果然，分組名單剛公布沒多久。

秦瑤就在我們五個人的討論組裏冒了頭。

“有些人別想著劃水摸魚啊，要是拖了我們組的後腿，別怪我不客氣。”

她甚至都沒提我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說誰。

周哲立刻跟上：“就是，別以為進了組就能抱我們瑤瑤大腿了。”

另外兩個女生也嘰嘰喳喳地附和。

我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回。

第一次小組討論，約在咖啡館。

我準時到了，他們四個已經在了。

見我過來，秦瑤直接把麵前的一堆資料推到我麵前。

“報告的主題和方向我們已經定好了，就做《新媒體環境下城市形象的構建與傳播》。”

“這些是參考資料，你負責整理和寫初稿，下周三之前給我。”

她理所當然的語氣，像是在命令一個下屬。

“我負責寫初稿？”我反問。

“不然呢？”秦瑤翻了個白眼，“我們負責找資料和最後的PPT美化、上台演講，分工很明確啊。”

周哲翹著二郎腿，抖著腳。

“能跟我們瑤瑤一組，讓你幹點活是便宜你了。”

我看著他們四個。

秦瑤和周哲喝著咖啡，另外兩個女生在玩手機。

桌上所謂的“參考資料”，就是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專業書，連翻都沒翻開過。

“行。”

我拿起那幾本書，站起身。

“那你們等我消息。”

說完，我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周哲不屑的冷哼。

“裝什麼裝，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6.

接下來的一周，我幾乎是泡在了圖書館。

查論文，找數據，分析案例。

為了讓報告內容更詳實，我還托導師幫忙，聯係了市宣傳部的師兄，要到了一些內部的資料。

周二晚上，我把三萬多字的初稿發到了討論組。

群裏一片死寂。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秦瑤才回了一句。

“知道了。”

沒有感謝，沒有評價。

就好像，我隻是完成了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實驗室幫導師處理數據，秦瑤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語氣很衝。

“顧淮，你寫的這都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

我皺眉，“哪裏有問題？”

“哪裏都有問題！邏輯不清晰，案例不典型，結論不突出！你到底會不會寫報告？”

我壓著火氣，“那你覺得應該怎麼改？”

“我怎麼知道怎麼改？這是你的任務！我不管，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須給我一份改好的，不然我們組的成績被你拖累了，我跟你沒完！”

她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我聽著手機裏的忙音，氣得發笑。

我花了一周心血寫出來的東西，在她嘴裏，一文不值。

她甚至連一個具體的修改意見都提不出來。

純粹就是為了刁難我。

我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看著那份報告。

一個字都不想改。

我直接把初稿文件名改成了“終稿”，然後新建了一個文檔。

把原稿裏最核心的數據分析、最有價值的幾個案例，以及導師師兄給的內部資料，全部刪掉。

剩下的，就是一些假大空的理論和網上隨處可見的陳舊案例。

我把這份“閹割版”的報告，重新排版，也命名為“終稿”。

然後，我登錄了學校的課程係統。

把那份三萬字的完整版報告，作為我個人的獨立成果，上傳了。

做完這一切，我才把那份閹割版的“終稿”，發到了小組群裏。

並且@了所有人。

“報告已根據秦瑤同學的意見修改完畢，請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