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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當初我在戰場給魏梁擋下敵軍的箭落下疾病,再也不能生育。

魏梁還是頂著婆母的施壓娶我進門,還許諾再也不會讓我受傷。

世人都說魏梁是天底下頂好的夫君,家中夫人七年無所出,卻不納妾不休妻。

我也一直這樣認為,直到他將七歲的私生子帶回了侯府。

“阿溫,永榮侯府需要一個孩子來承襲爵位,你要體諒我。”

1

看著那個站在魏梁身旁,長相如同照著魏梁刻出的孩子時,我如遭雷擊。

“母親,兒子不孝,七年來一直未有子嗣,徒惹母親傷心,如今實不忍繼續欺瞞,便帶著平京認祖歸宗,我侯府也能後繼有人。”

“平京,來見過祖母。”

婆母眼睛裏滿是喜悅,我心中卻滿腹猶疑。

“母親,侯爺,妾身以為......”

“你閉嘴!這兒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還沒等我開口,婆母就厲聲打斷了我。

“你嫁入我侯府七年,仍無所出,若不是我兒心悅與你,執意不肯休妻,我豈能容你到現在?如今我侯府後繼有人,你這毒婦臉上卻毫無喜色,莫非是盼著我魏家斷子絕孫嗎?”

我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看向魏梁,“侯爺,你也這麼認為嗎?”

“當初是你口口聲聲和我說,說沒有孩子我們也會美滿幸福,說願意就這樣過一輩子,可是今天,你突然領著他回來,七歲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府中空蕩,我心裏不是不難過,我甚至向魏梁提過,要不去慈善院領養一個孩子,卻被他拒絕,“娘子怕不是是厭煩我了,想找個孩子來打擾我們?”

言猶在耳,卻物是人非。

算算時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這孩子怕是都會走路了。

魏梁有些心虛的扭過頭,“阿溫,侯府百年傳承,這爵位不能斷送在我手上。”

“你放心,就算這孩子做了世子,按規矩,也要叫你母親,芸娘她不過是個妾室而已。”

一旁跪著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憤恨,卻立刻壓下了情緒。

她柔弱地跪伏在地,“求夫人憐惜,給奴家和平京一條活路吧 。“

魏梁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什麼,反而招來魏平京喚我母親,那孩子別過頭不肯看我。

被魏梁狠狠一蹬,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彙,那隱秘的交流若非長年累月,絕不能如此熟悉。

電光火石之間,我突然想到魏梁每月初一都要定期去京郊拔營,有時還會因為公務耽誤幾天無法歸家,我一直體諒他公務繁忙,軍營重地我也不便前往,隻是默默在後方替他守好家宅。

沒想到......

我再也忍不住,拂袖而去。

沒成想,當我進入後院時,看見一排陌生的麵孔,為首的丫鬟麵上恭敬,眼裏卻暗含挑釁,“夫人,奴婢們是侯爺買來伺候姨娘的,日後姨娘和奴婢們該如何安置,還勞夫人費心。”

我的貼身丫鬟秋月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一步,怒吼道,“你們都是哪裏來的不要臉的玩意兒?什麼姨娘?又是打哪兒來的奴婢?我們侯府可沒有你們的賣身契,少在這裏做狐狸精!”

那丫頭卻硬要上前一步,正正好地倒在了我麵前,懷中不經意掉下了一塊手帕。

我明知她是故意叫我瞧見,可偏忍不住好奇的撿了起來。

就算我早就預料到這恐怕和魏梁與芸娘的醜事有關,在看清內容的事情,還是如遭雷擊。

“卿卿芸娘,今日偶賞宮中舞女之姿,不如卿遠矣,想念汝身姿曼妙。”

淫詞豔語,不堪入目。

2

我眼前一陣發白,又想到魏梁當初對著我說著的那些情話,那些在床榻之間的耳鬢廝磨,隻覺得胃裏一陣抽搐,直叫人反胃想吐。

不知何時,窗外淅淅瀝瀝開始下起了小雨,舊疾從骨頭縫裏翻出來,疼得我站不住。

我神思恍惚,記不清有多久沒犯過病了。

以前,隻要是陰雨連綿的天氣,魏梁一定會為我送來一盞藥膳,再細致地提醒我保暖,守在我身旁恨不得事事親曆親為。

秋月攙扶住我,“夫人,可是疼得厲害了?奴婢已經叫人準備湯藥了,您再忍忍......”

我疼得眼前發黑,磕磕絆絆地上了床。

恍惚間,我好似又回到了那個血肉紛飛的戰場。

“爹娘,我喜歡他,如今他在北榮生死不明,女兒絕不能在此時悔婚。”

“若他戰死沙場,女兒寧願與他的牌位拜高堂,此後為他守寡一生,他若是能活著回來,三年五年,我都等他,殘疾抑或旁的,我也都願意守著他。”

我看著那個稚嫩的自己對著爹娘猛地三叩首,毅然決然地衝向既定的命運。

“唰——!”,箭矢劃破天際,狠狠刺穿了我的腹部。

“唰——唰——!”

第二箭,第三箭,我隻能感受到巨大的疼痛席卷而來。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猛地奔向我的魏梁。

“阿溫,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快醒來吧,外頭的杏花已經開了,你不最愛了嗎?說好杏花開了,你就嫁給我的呢?”

禦醫的醫術雖然救下了我的性命,可刺向腹部的那一箭,卻害得我此生都不能再生育,從此,我再不能成為一個母親。

“阿溫,沒關係的,母親若是阻攔,我就去求聖旨,無人承襲爵位,就由朝廷收走,這些我都不在乎,隻要你好好的,活生生的躺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可是最後,滿心愛慕在我眼前泛化,逐漸變成魏平京的模樣。

“阿溫,永榮侯府需要一個孩子來承襲爵位,你要體諒我。”

記憶逐漸回籠,我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了秋月擔憂的眼神,看見我清醒的一瞬間,那丫頭簡直要高興地跳起來。

“姑娘,你可算醒了,嚇死奴婢了,大夫說您這是思慮過重,又舊疾複發......”

我定了定神,輕聲吩咐道,“安排馬車,我回趟溫府。”

秋月不讚同地看著我,“您這身體......”

我溫言笑道,“沒事的,去吧。”

“你說你要去蘇州?這是為何?”

聽著爹爹意料之中的反對,我溫言道,“祖母年歲已大,年前來信說風邪入體,我......”

“你少扯這些!”

爹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你是我的閨女,你心裏想什麼我還不清楚?別說這些鬼話來哄騙我。是不是魏梁對不住你,你想與他和離?”

母親也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鼻頭一堵,垂下眼簾。

“沒有的事,父親母親不必擔憂,等過些時日,我自然將事情一一說與分明。”

如今京中朝政局勢變幻詭譎,侯府手握軍權,我與他成親多年,除了姻親,溫家與侯府早也是緊密相連的政黨。

絕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影響大局。

母親上前一步,“昭昭,你別怕,出了什麼事都不要緊,你隻顧好自己,家中一切都不會成為你的拖累。”

聞言我差點落下淚來,又怕被察覺,隻好低下頭。

“說來也快到你的生辰了,你這難得回來一趟,不如好好吃頓飯,就當是家裏為你提前慶生了。”

我知曉他們擔憂我,便不欲推脫,答應下來,可沒想到,酒席過半,魏梁來了。

3

他坦蕩地見過我爹娘,便對著我溫柔的道歉,“阿溫,今晨的事情是我思慮不周,院子裏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都是刁奴膽大欺主,我已經將他們全都發賣了。”

“還有芸娘,我尋思就在府裏做個婢女,你放心,隻要你不願意,我不會給她任何位分,孩子也不會再去見她,日後平京也隻有你這一個母親。”

爹娘是何等通透之人?聽了這番話當即就明白了我今日的異樣,臉色當即就變了。

我瞧著他這副深情的模樣,隻覺得惡心,可又心累,更不想在溫府吵得難看。

隻好不作聲。

他又向我爹娘賠罪,“這些事情全是小婿處置不當,傷了阿溫的心,嶽父嶽母要如何責罵,小婿都甘之如飴。

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話裏卻透著幾分不容置疑,“可是阿溫,你怎麼說也是侯府夫往外頭跑,傳出去未免不好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侯府仗勢欺人,逼得夫人一聲不吭回娘家。”

“你可知,你這樣任性,叫我,叫母親多擔心,我在府裏找了你許久都沒有見到人......”

看著他虛偽的關懷,聽著這些綿裏藏針的言說,我心裏是壓不住的煩悶。

我不想再與他糾纏這些,隻冷淡的開口,“你來此就是為了說這些責怪我?我為何離府你不清楚嗎?”

他溫柔深情的看著我,“當然不是,阿溫,我也是擔心你,何來責怪一說,你未免太過偏激。”

話鋒一轉,他接著說道,“我是想著快到你的生辰了,往日都是在侯府慶祝,今日我瞧溫府也這般熱鬧,便知道是嶽父嶽母在為你慶生,我本是準備在你生辰當天送你驚喜,誰知我作死做了這樣的事情,惹你心煩,便趕巧今日一並送了,向你賠罪,待生日那天,我再為你準備別的禮物,可好?”

母親瞧著氣氛尷尬,便站出來說道,“既然賢婿有心,就請進來吧。”

魏梁這才滿意的笑了,拍了拍手,進來了一隊戲曲班子。

我心下一動,想到進門那年因為婆母不喜,說戲曲是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將我原本安排好的戲曲班子全了攆出去,當時侯府來客眾多,鬧了好大的沒臉。

連同我,也罰跪了七天的祠堂。

可偏我就愛這出,至此在侯府七年,我就再沒聽戲了。

沒想到,魏梁一直記得。

若是之前,我一定感動得不知所雲,可如今,內心已經是毫無波瀾。

我看著他們在台上咿咿呀呀,唱念做打,恍惚想到了當初待字閨中,暢快十足。

我嘴角慢慢延展出笑意。

下一秒,一個隨從就匆匆忙忙地趕來,在魏梁身邊悄聲說了兩句,魏梁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他歉意地說道,“阿溫,軍中臨時出了些事情,我要趕緊回去處理一下,實在抱歉不能陪你了,你若是開心,在溫府多住幾日,陪陪嶽父嶽母也未嘗不可,我明日再來陪你就是。”

我默然點頭,看著魏梁匆忙離去,心如死灰。

雖然方才那隨從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我還是聽見了小世子三個字。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溫府,爹娘站起身來,關切地看著我,“昭昭,你想做什麼,爹娘都支持你,去蘇州的車隊爹娘會安排好,你隨時都可以動身。”

4

我沒在溫府多留,老夫人一貫看我不順眼,如今緊要關頭,我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可沒想到,甫一進府,周遭的丫鬟就神色各異地瞧著我。

我恍若不覺,筆直走向後院,隨後傳入耳中的,就盡是些淫靡之聲。

“侯爺,您輕些,弄疼奴家了......”

“敢跟爺耍心眼?還說什麼平京生病了,既然撩撥了爺,就好好受著!”

我閉了閉眼,神色平靜,秋月卻急了,“夫人,這也太過分了,青天白日的,侯爺怎麼也,您可是身子剛好......”

“好了,別說了。”

我打斷了她,“今天這事,就當不知道的,下頭那些人,叫他們管好嘴。”

我原以為魏梁隻是想要一個孩子,沒成想,這人從心底就爛透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徹底了斷吧。

回到房間,我就開始和秋月一道收拾行李。

我在這侯府住了七年,可以說,這裏是除了溫府以外,我待的最久的地方。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我和魏梁的回憶。

我一件件的收拾著它們,收拾那些定情信物,那一件件華貴的衣物首飾。

我甚至還能回想起它們被魏梁贈予我時的性情,可是如今,物是人非。

我一點點的收拾,同時也一點一點的抹去我們過往的回憶。

我將它們連同記憶一起剝離,慢慢地,我的心逐漸變硬,變冷。

等到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幹淨了,我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告訴車隊,我們後日就出發。”

翌日,天剛蒙蒙亮,我就被芸娘從院子裏的吵鬧聲折騰醒了。

還沒等我穿戴整齊,管家就帶著一隊府兵闖進了我的院子。

“夫人,您大人大量,平京也是年紀小不懂事,若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一時衝撞了您,妾身向您賠罪,可他畢竟是侯爺唯一的子嗣啊,您不能這麼狠心......”

芸娘一看見我就朝著我猛磕頭,“求您饒他一條命,妾身當牛做馬報答您......”

說罷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我皺了皺眉頭,“你兒子出了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找大夫就是了。”

“可大夫說平京這是中毒了。”

是魏梁。

他失望的看著我,“溫昭,我本以為你是個心善慈悲的人,沒成想這樣心狠手辣。就算你不願意承認平京的身份,也不至於對一個無辜小兒痛下殺手。”

我深吸一口氣,“侯爺和她不分青紅皂白就闖進我的院子,還帶了一隊府兵,空口白牙汙蔑我毒害了魏平京,證據呢?”

魏梁卻不看我,隻對著府兵說,“進去搜。”

不一會兒,府兵就搜出了一個白瓷瓶,魏梁接過將它遞給大夫,“是這個嗎?”

大夫細嗅了一下,肯定地點點頭。

魏梁有一瞬間的懷疑和不可置信,最終還是目光淩冽地看著我,“解藥,給我。”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底,“我與侯爺七年夫妻,侯爺就是這般看我的?”

芸娘一把衝到我麵前,“證據確鑿,夫人還想狡辯什麼?妾出身微賤,不敢奢求什麼,若是夫人膝下有個一兒半女,更絕不敢教唆平京去爭,隻是如今一切都是為了侯府,夫人大人大量,就饒了平京一回,將解藥交出來吧......”

我冷言道,“毒不是我下的,我這裏更沒有什麼解藥。”

魏梁定定地看著我,“阿溫,你想的沒錯,我確實不敢動你,可秋月呢?”

我的心一片冰涼,眼睜睜地看著他指揮著府兵將秋月抓走,卻無能無力。

我當即就慌了,魏梁那一身戰功是實打實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的,秋月落到他的手上,哪裏能有好下場?

我瞪著他,“你有事衝我來就是,抓她作甚?”

魏梁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不可抗拒,“阿溫,你知道的,我不舍得動你,至於她,你什麼時候把解藥交出來,我什麼時候放人。”

說罷,他冷聲喝到,“所有人,把夫人的院子守好了,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離開。”

我沒有錯過芸娘眼中一閃而過的竊喜。

等到所有人都撤走後,我看著破敗不堪的院子,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林襄。”

人影倏忽而下,連落葉都沒有晃動。

當年我為魏梁擋箭重傷,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有餘,家中甚至連棺材都為我準備好了。

從那之後,爹娘就為我從江湖上找來了林襄,暗中護衛於我,

同時,他也成了我的底牌。

此事除了我和爹娘,再無人知曉,此時此刻,我才感受到這張底牌的分量。

“打探清楚秋月在哪裏,然後準備些柴油,還有兩具女屍。”

“還有魏平京的毒,究竟是誰下的,查出來後順便找找解藥。”

“是。”

既然魏梁不願意相信我,那我就自己還自己清白。

溫家的女兒,絕不能背上殺人的罪名。

林襄的效率極快,當晚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整理清楚了,芸娘為了解決我,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又買通了我的院裏的丫頭,將毒藥藏在院中栽贓與我,如此拙劣的手段,可笑魏梁偏偏信了。

可魏平京是她往後唯一的希望,當然不能就此折在這裏,於是又宣稱找了神醫,趕緊將毒解了。

聽到這一切,我隻覺得可笑。

當林襄將秋月救回來時,她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我顫抖著手,眼淚簌簌而下,我強迫自己穩住,為秋月上藥。

等到秋月清醒一二,外頭的車隊早已經準備就緒,院子外麵的府兵也已經被林襄迷暈。

等我們離開小院後,我立即就吩咐林襄放火。

火一瞬間就燒了起來,呼啦啦地吞沒了整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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