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淮遠歸來時,夜已深沉。
我迎上去為他解下官袍。
燭光下,他眉眼間帶著幾分倦色,卻仍溫柔地朝我笑了笑。
成為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後,他越發忙碌,日日晚歸。
替他解開腰帶,手指忽然觸到一件陌生的物件。
低頭一看,竟是一個精巧的香囊,用的是罕見的孔雀羅,上麵用金銀絲線繡著並蒂蓮。
我不由怔住。
江淮遠從不佩戴這些瑣碎物件,他說身上叮當累贅,有失朝臣體統。
便是成婚時我親手繡的鴛鴦荷包,他也隻在家中係過幾日便收起來了。
——
“怎麼突然戴起香囊來了?”我故作輕鬆地問。
江淮遠怔了怔,隨即笑了。
“近日內閣值房蚊蟲多,閣老體恤,給每人發了一個。你若喜歡,拿去便好。”
我站在原地,指間還殘留著孔雀羅細膩的觸感。
那香囊的繡工精細非凡,並蒂蓮栩栩如生,絕非官中統一發放之物。
心中莫名生出一點疑慮,卻又覺得自己多心。
淮遠待我如何,全京城有目共睹。
成婚三載,他從未有過二心,便是同僚相約吃酒,也大多推拒,歸來時必先到我房中,溫言細語說一會話。
沐浴後,江淮遠披著中衣出來,墨發微濕,少了平日朝堂上的威嚴,倒顯出幾分少年氣。
他走過來自身後環住我,下巴輕抵在我發頂:“今日陛下又誇讚我擬的票了。”
我忍不住笑,轉身替他擦幹頭發:“是是是,我家夫君最是能幹。”
江淮遠順勢握住我的手,目光繾綣。
“若不是娶了你這個賢內助,我何來今日?後日休沐,我陪你去聽雨閣用早點可好?”
這般溫柔體貼,讓我頓時覺得自己方才的懷疑實在可笑。
翌日清晨,淮遠早早起身入宮。
臨走時還特意囑咐我多睡會兒,眉眼溫潤,一如往常。
我睡至日上三竿,約了幾位相熟的貴夫人去京城最大的綢緞莊——錦雲軒。
掌櫃見是我們,忙親自迎上來,殷勤介紹新到的料子。
“各位夫人來得正好,這些都是江南新貢的花樣,每樣全京城僅此一匹,再不會有重的。”
夫人們興致勃勃地挑選,我突然想到那香囊的孔雀羅有幾分眼熟,原是之前在綢緞莊見過的。
心猛地一沉。
我強作鎮定,拿出香囊問:“這料子倒是別致,可還有多餘的?”
掌櫃笑道:“夫人好眼光!這孔雀羅是稀罕物,就這一匹,前日剛被妙音樓的婉娘子買去。不知您這香囊從何而來?”
妙音樓。婉娘子。
京城最有名的歌伎,才色雙絕。
我耳畔嗡鳴,幾乎站不穩。
原來江淮遠身上的香囊,是出自另一個女子之手。
“江夫人可是不舒服?臉色這樣白。”身旁的李夫人關切地問。
我勉強彎起嘴角:“無礙,隻是忽然有些頭暈。”
我扶住櫃台,指尖冰涼。
原來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不過是一場精心編織的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