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成為導遊開始接團後。

我媽在家族群裏，大肆宣揚。

“我家知春出息了，能玩遍國內外了！”

“家人們，想旅遊，找我就行！我讓知春帶上你們，包吃包住包機，一分錢不用掏！”

當導遊五年，我隻敢接國內附近的團。

親戚一波又一波，我一分錢沒存下，提成和底薪全都搭進去了。

我媽再一次給我介紹大生意時，我崩潰了。

“媽，就算是公司員工也要掏錢的，我真的帶不動了！”

我媽鐵青著臉。

“宋知春，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看你到處發朋友圈讓人參團，我讓親戚給你湊數，你還怪上我了！”

“好好，你一分錢沒有上交過，現在還嫌我多事了是不是？”

接著她一夜未歸。

我瘋了一樣到處找她，最後不得不報警。

她回來，兜頭就是兩耳光，說她被警察送回來，臉都丟光了。

逢人就說我是白眼狼，說我忘恩負義。

當她再一次PUA我時，我下定了離開的決心。

.........

當初考上導遊證，媽媽逢人變誇說我有出息，將來能帶著全家吃香喝辣。

那時她眼裏的驕傲是真的，可這份驕傲很快就變了味，漸漸成了綁架我的枷鎖。

在吃飯的餐桌上，她再一次開口讓我帶七姨一家出遊時，她神情裏滿是驕傲，眼裏寫滿不容拒絕。

“知春啊，想當初你讀書的時候，我手上錢不夠，找你七姨湊了五十塊，咱可不能忘本啊！”

“七姨對你可有大恩！這次他們要去遊泳，特意找到我，我就替你爽快答應了！”

“你可得把七姨一家，照顧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你得緊著她們先來，知道不！“

“務必讓他們一家盡興而歸！”

我看著她期待又帶著命令的眼神，想起這些年她獨自一人艱難拉扯我長大。

七姨的五十塊錢像塊石頭壓在心上，可更重的是她那句“不能忘本”。

我低下頭，扒拉著碗裏的米飯，聲音悶得像堵著棉花：“知道了。”

她立刻笑起來，夾了塊排骨放進我碗裏，語氣輕快：“這才對嘛，一家人就該互相幫襯。”

我沒告訴她，下個月的團期早就排滿，也沒說帶親戚出遊要額外墊付的門票和餐費需要我熬夜接五個私活才能補上，隻是默默把排骨咽下去，味同嚼蠟。

七姨一家的出遊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接著是五姑，四嬸，數不清的親戚。

每個人都帶著理所當然的期待找上門來，今天這家說孩子放暑假想讓我帶著去海邊避暑，明天那家又念叨著想看看大城市的風光，話裏話外都是“你現在出息了，幫襯下家裏人是應該的”。

我的時間被占用，更多的積蓄在無聲中消耗。

我開始害怕回家吃飯，害怕餐桌上放著一盤紅燒排骨。

它就像一個信號，隨著它的出現，我媽就會提出一個我怎麼都無法拒絕的請求。

整整五年。

我媽沒看見我越來越少的頭發，越來越沉默的神情，越來越消瘦的身體。

我需要不停的接私活，來彌補那些七姑八姨的旅遊費用。

而我媽像在所有人的日益誇獎肯定中，找到了快樂源泉。

這天，我如往常一樣機械的坐在餐桌前。

“知春啊，來吃排骨，你這段時間有些瘦，是不是太辛苦了！”我媽一臉心疼看著我，我有些酸澀。

“你四姑，咳，說她一輩子沒出過省，她想去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去見見世麵，你能不能？”

我的臉色慘白，看見排骨開始應激性的想吐。

“媽，”我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我的團期真的排滿了.....”

話沒說完，就被母親打斷。

“你四姑都六十了，還能有幾年光景出門？你就當是積德行善，讓她老人家開心開心不行嗎？”

“行啦，就這樣說定了！看到你這張苦瓜臉，我就膈應！”

說完，她扔下筷子，摔門而出！

或許我是真的需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