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我難得準時下班,回到家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
打電話給周明軒,他才支支吾吾地告知:
「佳如今天第一次去上孕婦課,她先生不在,有點緊張,我陪她去了......」
如果不是結婚證上白紙黑字寫著我和他的名字,我幾乎要以為,他才是李佳如肚子裏孩子的父親。
而每當我因為李佳如的事情和他發生爭執,周明軒永遠都是那副無辜又無奈的表情。
「你別想太多,我一直隻把她當妹妹看待。」
「為這點小事生氣,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3
回想起這些令人心寒的過往,我機械地用勺子舀起碗底剩下的一點圓子,送入口中。
明明是嚴格按照母親教的方法做的,連酒釀和糯米粉的比例都分毫不差。
可此刻嘗起來,味道卻無比怪異。
甜膩中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酸楚,完全沒有記憶裏母親手作的那份溫暖與醇厚。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開了。
周明軒從裏麵走出來,徑直走向玄關,看樣子是準備換鞋出門。
我望著他的背影,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開口:
「不是媽媽的味道了。」
「已經變了味。」
周明軒換鞋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回過頭,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什麼?」
「我說,這酒釀圓子,變味了。」
「我們的感情,也是。」
「所以——我們分開吧。」
「啪!」
周明軒手裏的鑰匙掉在了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猛地轉過身,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蘇沁,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真的要跟我提離婚?」
我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沒有什麼波瀾:「對,離婚。」
周明軒的臉色瞬息萬變,從最初的震驚到慌亂,最終化為一種被冒犯的憤怒。
他幾步走到我麵前,聲音裏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你忘了?當初在你媽病床前,我們是怎麼答應她的!你現在提離婚,對得起你媽臨終前的托付嗎?」
聽到他提起我媽媽時,我忽然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當然記得。我媽說,希望我能找個疼我的人,過安穩的幸福日子。」
「可周明軒,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守著空房子,看著自己的丈夫天天圍著別人轉,我這叫幸福嗎?」」
周明軒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他憤憤地撿起地上的鑰匙,轉身就往外走。
「你簡直瘋了!我不想跟一個瘋子說話!」
大門被他用力地關上,整個屋子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不用想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去找李佳如了。
我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母親的影子。
那時媽媽已是癌症晚期,瘦得隻剩一把骨頭,連呼吸都要靠氧氣罩。
可她最惦記的,還是我以後的日子。
周明軒是她從好幾個相親對象裏挑出來的,那天她拉著我的手。
「沁沁,這孩子看著實誠,眼裏有你。媽媽走了以後,他能替我護著你。」
為了讓媽媽安心,我點頭答應了婚事。
婚禮前一天,媽媽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
卻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我和周明軒的手疊在一起,眼神裏滿是期盼,用微弱的氣息說:
「你們......好好的......互相扶著......走下去......」
那天的周明軒,眼眶是紅的。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對著媽媽的病床鄭重承諾:
「媽,您放心,我這輩子都會好好愛護蘇沁,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媽媽聽到這句話,嘴角才艱難地揚了揚,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一個男人願意在我至親臨終前許下的諾言如此沉重的諾言。
就是愛情最堅固的模樣。
我以為他會永遠記得那個悲傷的午後。
記得媽媽眼中的期盼,記得自己脫口而出的承諾。
可如今想來,那個承諾對他而言,大概就如同婚禮上的誓詞,說完便拋諸腦後了。
或許在他看來,所謂的「愛護」,僅僅是提供一個住所,每月上交一部分薪水?
至於情感上的慰藉,那些細致入微的關懷,他都毫不吝嗇地給予了另一個人。
媽媽,我真的試過的。
試過像您期望的那樣,把日子過成「相濡以沫」的樣子。
我學著您的樣子煮酒釀圓子。
學著您的樣子把家裏收拾得妥帖。
學著您的樣子體諒他的「不容易」。
可我越努力,越發現那條該兩個人並肩走的路,隻剩我一個人在往前走。
媽媽,您會不會怪我?
怪我沒守住您臨走前盼著的「好好的」,怪我沒能握住您為我挑選的「幸福」?
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就像那碗變了味的酒釀圓子,再怎麼按您的方法煮,也回不到從前的味道。
一段沒了溫度的感情,再怎麼勉強自己堅持,也暖不了心裏的涼。
4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我見到了媽媽。
她不再是彌留之際那般瘦骨嶙峋的模樣,而是恢複了健康時的豐腴。
臉上掛著我無比熟悉的、像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
「沁沁!」
母親看到我,眼神裏先是閃過一絲憐惜,隨即又故意用輕鬆的口吻轉了個圈。
「你看媽媽現在多好!每天跟著鄰居們跳跳健康操,還學會了打養生太極呢!」
她拍了拍自己紅潤的臉頰,聲音裏帶著那份我熟悉的、小小的得意。
「你每個月給我燒的那些『生活費』,媽媽都收到了,在這邊過得可舒坦了!」
我望著母親健康鮮活的樣子,積壓已久的淚水瞬間奔湧而出。
「哎呦,我的傻孩子!」
母親連忙走過來,用她那溫暖的手掌輕輕擦拭我的臉頰。
那種熟悉的觸感,讓我仿佛瞬間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看到媽媽過得這麼好,怎麼還掉眼淚了?」
「反倒是我家的寶貝,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母親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你跟那個周明軒,婚後過得一點都不快活吧?每次看到你被他氣得偷偷抹眼淚,媽媽在天上急得團團轉,真恨不得下來幫你揍他一頓!」
我慌亂地搖著頭,聲音因為哽咽而斷斷續續。
「沒有的媽媽,我過得挺好的。」
「夫妻之間有點小摩擦很正常嘛,這可是您親自給我挑的丈夫,他對我也很好,您的眼光怎麼會錯呢?您就安心吧!」
母親聽完,眼底卻掠過一絲愧疚,她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長發。
「沁沁,你從小就不擅長撒謊,媽媽怎麼會看不出來。」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目光裏滿是心疼。
「是媽媽錯了。」
「當年媽媽病得重,滿心隻想著給你找一個能托付終身的依靠,以為有人陪著,就是幸福了。」
「可現在媽媽才想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找個人陪你湊合過日子,而是你發自內心地感到快樂和輕鬆。」
她握住我的手,掌心的力量溫暖而又堅定。
「沁沁,媽媽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不要被媽媽當年的話束縛住,委屈自己過一輩子。」
「媽媽最大的心願,是看到你真正開心的笑容。如果那個人給不了你幸福,那就勇敢地放開他的手。」
我從夢中驚醒時,枕巾已經濕透了一大片。
心口像是被一塊巨石猛地撞擊,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向床的另一側,那裏依舊是冰冷的一片。
周明軒,徹夜未歸。
不用猜也知道,他定是守在李佳如那裏。
母親在夢裏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回響。
我拿起手機,找到之前存下的離婚律師電話,沒有半分遲疑,按下了撥打鍵。
「您好,我想谘詢一下關於離婚訴訟的相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