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院裏的風，傳得比什麼都快。

傍晚時分，夕陽給整個軍屬大院鍍上一層暖黃。薑知夏正在屋裏收拾，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壓抑又興奮的騷動。

“陸連長回來了！”

“哎喲，可算回來了，這次任務可不短！”

陸硯舟。

這個名字像一枚小石子，丟進薑知夏平靜的心湖。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該來的，總會來。

心頭莫名有些發緊，說不清是緊張還是什麼。她深吸一口氣，繼續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放進櫃子。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光走進來，瞬間將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男人身上帶著一路的風塵與寒意，那股冷冽的氣息，仿佛能讓屋裏的溫度都降下幾分。

這就是陸硯舟。

他回來了。

薑知夏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很高，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肩寬腰窄，身姿筆挺。一張臉輪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或許是常年風吹日曬，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就是傳聞中的“冷麵閻王”。

陸硯舟也在打量她。

來之前，他聽說了不少閑話。城裏來的嬌小姐，嫌棄這嫌棄那，鬧著要離婚。他做好了準備，要麵對一個哭哭啼啼、滿腹抱怨的女人，以及一個亂糟糟的家。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地麵掃得幹幹淨淨，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空氣裏沒有一絲黴味，反而飄著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飯菜餘香。

而那個女人，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

她穿著一件樸素的棉布衣裳，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臉上沒有嬌氣，也沒有怨氣，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平靜地看著他。

沒有想象中的局促不安，更沒有諂媚討好。

這和傳聞裏那個嬌縱蠻橫的女人，判若兩人。

陸硯舟心裏的那點不耐與預設，瞬間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外。

“你回來了。”薑知夏先開了口，聲音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嗯。”陸硯舟沉聲應著，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把手裏的行李包放下，聲音低沉，“路上耽擱了。”

“坐下歇會兒吧，晚飯馬上就好。”薑知夏站起身，自然地走向廚房。

這番對話，客套，疏離，像兩個不熟悉的舍友。

陸硯舟沒有動，他銳利的視線掃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薑知夏的背影上。她不胖，但也不瘦，身形勻稱，走動間透著一股利落。

這個女人，不對勁。

就在這時，門口探進來一個腦袋。

“知夏呀，我給你送點剛摘的野菜！”王翠花端著個小籃子，笑嗬嗬地走進來。

一抬頭，她就看到了屋裏站著的陸硯舟，頓時喜上眉梢。

“哎喲！硯舟回來啦！這可太好了！”

王翠花熱情地把籃子放下，拉著陸硯舟的胳膊上下打量，“瘦了，也黑了，在外麵肯定吃了不少苦！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又轉向薑知夏，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知夏，你可真能幹！你看看，硯舟這屋子，以前亂得跟個狗窩似的，現在被你收拾得多敞亮！”

王翠花嗓門大，生怕陸硯舟聽不見似的。

“不止呢！知夏的廚藝才叫一絕！前兩天做的麵條，香得整個大院都聞見了！還大方，給孩子們分餅幹花生吃，把那趙嫂子氣得臉都綠了！”

她繪聲繪色地把前兩天的事說了一遍，言語間滿是對薑知夏的誇讚和維護。

陸硯舟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卻掠過一絲波瀾。

他看向薑知夏。

她正把一盤炒青菜端上桌，聽到王翠花的誇獎，隻是淺淺地笑了笑，有些無奈：“王嫂，您就別誇我了。”

王翠花拍了拍陸硯舟的胳膊：“硯舟啊，你可算娶了個好媳婦！知夏這姑娘，人好，心善，還勤快！你可得好好對人家！”

說完，她又叮囑了幾句，便笑嗬嗬地走了。

屋裏，再次恢複了安靜。

但氣氛，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陸硯舟對薑知夏的印象，經由王翠花這個“旁證”，變得更加立體和真實。

她不僅不嬌氣，還很會過日子。甚至，還懂得如何在大院裏為人處世。

薑知夏也在偷偷觀察他。

這個男人雖然看著冷，但眼神正直，站得筆直，坐得端正，身上有股軍人特有的剛毅。至少，他不是個品行不端的人。

這讓她稍稍放下心來。

“吃飯吧。”她把一碗白米飯和筷子放到他麵前。

桌上擺著兩菜一湯。一盤碧綠的炒青菜，一盤金黃的炒雞蛋，還有一碗飄著蔥花的豆腐湯。簡單，卻色澤誘人，香氣撲鼻。

這與他過去回家時麵對的冷鍋冷灶，天差地別。

陸硯舟坐下來，拿起筷子。

他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裏。

青菜清脆爽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鮮甜。他又嘗了嘗炒雞蛋，雞蛋蓬鬆軟嫩，火候恰到好處。

他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動作並不粗魯。

一時間，屋裏隻剩下輕微的咀嚼聲。

沉默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卻又生出一種新的、更深的沉默。

薑知夏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靜靜看著他。

他似乎很餓，一碗飯很快見了底。

她起身，想去給他添飯。

陸硯舟卻突然抬起頭，那雙深沉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探究。

“你做的？”

“嗯。”

“這些菜，”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跟大院裏其他人吃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