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購科的崗位,你就別想了。”
李副主任靠在椅子上,肥碩的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眼神裏透著一股子不耐煩。
“廠裏研究決定,安排你去後勤處打掃衛生。”
林逸站在辦公桌前,身上還穿著為了頂崗特意換上的幹淨衣裳,此刻卻顯得有些多餘。
他神色平靜,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打掃衛生?具體是?”
李副主任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從鼻孔裏哼出一個詞。
“廁所。”
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賈東旭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得意,他手裏捏著一張嶄新的人事調令,衝著李副主任諂媚地笑。
“李主任,手續都辦好了,謝謝您,謝謝您。”
李副主任的臉色瞬間由陰轉晴,肥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小賈啊,以後就是采購科的人了,好好幹,別辜負了你師傅一大爺的期望。”
賈東旭連連點頭,目光掃過一旁的林逸,嘴角那抹幸災樂禍的笑意幾乎要咧到耳根。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說道:“林逸,以後都是一個廠的同事了。你放心,我去采購科,肯定忘不了咱們院裏的鄰居。以後你打掃廁所的時候,我見了你,肯定會跟你打招呼的。”
那語氣,仿佛是一種恩賜。
林逸看著他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忽然笑了。
他沒理會賈東旭,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辦公桌後的李副主任,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李主任,這工作,我不幹了。”
辦公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副主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賈東旭也愣住了,臉上的得意變成了錯愕。不幹了?這小子瘋了?軋鋼廠的工作,多少人打破頭都搶不進來,他居然說不幹了?
林逸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我說,我辭職。”
他將那份讓他去掃廁所的調令,輕輕放在了辦公桌上,推到了李副主任麵前。
“頂崗的名額,是我爸用命換來的,不是讓我來受辱的。”
“采購員的崗位被占了,我認。但讓我去掃廁所,對不起,我伺候不了。”
說完,林逸轉身,看都沒再看那兩人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筆直。
李副主任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像是開了個染坊。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反了天了!你給我站住!”
林逸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林逸!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以後就別想再進軋鋼廠!”李副主任的咆哮在身後響起。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進軋鋼廠?
誰稀罕。
他推開門,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卻讓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走出軋鋼廠的大門,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林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沒錯,他是個穿越者。
三天前,他還在二十一世紀吹著空調,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個叫林逸的少年,躺在南鑼鼓巷九十五號,也就是“情滿四合院”的那個大雜院裏。
原主也叫林逸,父親是軋鋼廠的老采購員,前不久因公犧牲,給他留下了一個頂崗的名額。
可誰能想到,這院裏的一大爺易中海,早就盯上了這個肥差,想留給自己徒弟賈東旭。
於是,便有了今天這一幕。
林逸並不覺得可惜。
采購員?一個月工資三十七塊五,聽著是不錯,可得看跟誰比。更何況,還要在易中海和廠裏這幫人精手底下討生活,想想都覺得累。
至於掃廁所,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一個熟知未來幾十年發展脈絡的現代人,難道還能被一份掃廁所的工作給困死?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回到四合院時,正是下午時分。
院裏的大槐樹下,幾個老娘們兒正湊在一起,一邊納著鞋底,一邊閑扯。
眼尖的賈張氏第一個看到了林逸。
“喲,這不是林家小子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工作定下來了?”她那雙三角眼滴溜溜一轉,透著一股子精明和刻薄。
林逸還沒開口,秦淮茹就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端著個準備去接水的搪瓷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關心。
“小逸回來了?怎麼樣,工作順利嗎?東旭可是跟我說了,他今天也去辦手續了。”
她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在點明,賈東旭已經把事辦妥了。
林逸笑了笑,還沒說話。
一個聲音就從賈家屋裏傳了出來,帶著十足的炫耀和張揚。
“媽!淮茹!我回來了!”
賈東旭推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滿麵春風地走進院子,那輛車擦得鋥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快看!廠裏發的!采購員標配!”
院子裏瞬間炸開了鍋。
“哎喲!東旭出息了啊!都騎上自行車了!”
“這可是永久牌的吧?得不少錢呢!”
賈張氏立刻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愛不釋手地摸著自行車後座,嘴咧得像個瓢。
“我兒子就是有本事!不像某些人,爹死了,工作都保不住!”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斜著林逸,話裏有話。
秦淮茹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看向賈東旭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
賈東旭享受著眾人的吹捧,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他把車停好,走到林逸麵前,故作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逸,你也別灰心。雖然采購員沒你的份了,但廠裏不是還給你安排了別的活兒嗎?”
他頓了頓,故意拔高了音量,好讓全院的人都聽見。
“後勤處嘛,雖然是掃廁所,但好歹也是鐵飯碗啊!一個月也有十八塊五呢!夠你一個人吃飽了!”
“什麼?掃廁所?”
“天呐,老林以前可是采購科的老師傅,他兒子居然去掃廁所?”
“這不欺負人嗎?”
院裏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看向林逸的目光裏,同情、嘲諷、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傻柱從廚房裏出來,聽到這話,甕聲甕氣地說道:“掃廁所怎麼了?掃廁所也是為人民服務!”
許大茂跟在他後麵,陰陽怪氣地接了一句:“那可不,以後咱們院裏,也算是出了個人才。以後大家上廁所可都得客氣點,不然得罪了咱們林大科長,小心沒你好果子吃!”
院子裏響起一陣哄笑。
賈張氏笑得最大聲,拍著大腿喊道:“哎喲喂,笑死我了!掃廁所的科長!以後咱們院裏的廁所,是不是就歸你包了啊?”
麵對滿院的嘲諷和惡意,林逸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或窘迫。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這群人,看著他們上演著一出拙劣的喜劇。
等他們笑夠了,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工作,我沒要。”
賈東旭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賈張氏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說啥?”賈東旭第一個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沒要?你把軋鋼廠的工作給辭了?”
“嗯。”林逸淡淡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一下,院裏的人徹底炸了。
“瘋了吧!鐵飯碗說不要就不要?”
“這孩子是不是受刺激了?”
一大爺易中海沉著臉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盯著林逸,語氣中帶著長輩的威嚴和訓斥。
“林逸!胡鬧!多好的工作機會,你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林逸看著這位道貌岸然的一大爺,心裏冷笑。
要不是你背後搗鬼,采購員的工作會飛?現在倒跑出來裝好人。
他懶得和易中海爭辯,隻是平靜地說道:“一大爺,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驚愕的目光,轉身走向自己的小屋。
留下滿院子的人,麵麵相覷。
“反了,真是反了!”易中海氣得胡子都在抖。
“哼,我看他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賈張氏撇著嘴,酸溜溜地說道,“工作都沒了,看他以後拿什麼吃飯!別到時候餓死了,跑來我們家要飯!”
秦淮茹看著林逸緊閉的房門,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個林逸,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林逸回到自己的小屋,關上門,將院子裏所有的嘈雜都隔絕在外。
屋子很小,陳設簡單,但收拾得還算幹淨。
這是原主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棲身之所。
他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坐在桌邊,開始冷靜地思考自己的未來。
辭職隻是一時意氣,但更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留在軋鋼廠,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當個普通工人,一輩子被困在這四九城的小院裏,跟這幫禽獸鬥智鬥勇。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擁有領先這個時代幾十年的見識和信息,這才是他最大的財富。
做點什麼好呢?
倒賣收音機票?電視機票?風險太大,容易被當成投機倒把抓起來。
寫小說投稿?稿費周期太長,遠水解不了近渴。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一個穩定、體麵,又能發揮自己優勢的工作。
一個既能讓他吃飽飯,又能讓院裏這幫人閉嘴的工作。
林逸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桌角那份皺巴巴的《京城日報》上。
他的手指在報紙上輕輕敲擊著,腦海中,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