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為,在這所音樂學院裏,最懂我的人,一直是周子曜。
可就在剛剛,我刷到了一條朋友圈。
視頻裏,他和我的舍友顧晴嵐並肩而坐,手指落在同一架鋼琴上,琴聲流淌。
配文隻有五個字:
【靈魂的默契】
這首曲子,本該是我和周子曜的,是我熬了整整三個通宵改出來的。
可現在,他們笑得那麼親密,仿佛這是屬於他們的靈魂共鳴。
我盯著屏幕,心口一陣陣發涼。
我撥通他的電話。
“你在哪?”
“練琴。”
“和誰?”
短暫的沉默後,話筒裏傳來的是顧晴嵐的嬌聲詢問。
我掛斷了電話,當即抓起包去了琴房。
0.
琴房的門推開的瞬間,所有聲音都戛然而止。
顧晴嵐收回手指,一下子往後縮,躲在周子曜的身後,眼底卻掠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知嵐,你來了啊。”她仿佛早有準備,笑得乖巧,搶先開口,“我們剛在試音,你別誤會。”
“誤會?”我開口,聲音冷得發顫,“你也知道這會讓人誤會啊。”
“知嵐,你別這樣。”周子曜壓低嗓音,像是哄我,“晴嵐隻是幫我把聲部跑一遍,沒有別的意思。
我嗤笑一聲。
沒有別的意思?
這是我熬了三個通宵寫下的樂譜,是我專門按照他手型習慣設計的和弦走向。
她一個剛轉專業的小白,憑什麼來幫他把比賽前未公開的曲子跑一遍?
顧晴嵐卻在這時輕輕開口,語氣溫柔得像羽毛:
“子曜,其實這段旋律你第一次彈的時候就卡了好久,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我理解你想要彈到完美,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我胸口。
因為這句話,我清楚地記得,正是我半年前安慰他時說過的原話。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我才真正走進了周子曜的心裏,我們的關係才開始從搭檔朝更親近的方向轉變。
我死死盯著顧晴嵐,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這就是你討好他的方式?連話都要學我說的?”
她微微一怔,佯裝害怕地抓住了周子曜的衣角,眼神無辜:
“知嵐,我隻是說了心裏話呀,你不會覺得所有關心他的話,都隻能屬於你吧?”
周子曜眉心微蹙,眼底有明顯的心虛,卻依舊護著她:
“知嵐,你別多想。晴嵐她隻是比較善良單純。”
“是我拜托她來幫忙的,也是怕你太辛苦了。”
善良?單純?
一個模仿我,靠近我未婚夫的室友,在他眼裏居然成了單純善良的女孩。
“周子曜,你要不要我現在幫你把比賽的規則念一下?”我聲音抖得厲害,“這曲子每個標記都是我為了這次比賽寫的,現在她作為原創已經在網絡上傳開,你要怎麼解決?”
他呼吸明顯一滯,卻還是低聲道:
“知嵐,我當然知道你才是原創。比賽臨近了,你也別和她計較。她隻是羨慕你,想向你學一點東西。”
“學我?”我冷笑出聲,眼底的冰涼幾乎要將自己割裂,“你是覺得,她在比賽之前故意把我的原創搶先發出去,隻是為了學習?”
周子曜沉默。
顧晴嵐卻在這時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口,眼神泛著淚光:
“子曜,你別怪她......”
“我知道知嵐一直最努力,是我不好,我不該越界......”
越界。
這個詞從她口中說出來,像是赤裸裸的挑釁。
我突然就笑了。
“顧晴嵐,你要是真有膽子,就在舞台上和我比一比。”我收緊手指,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到時候,我會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你到底是模仿者,還是小偷。”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開,掌心卻早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這是我第一次動搖。
動搖的不是我對作品的自信,而是周子曜。
因為我終於意識到,他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護著顧晴嵐。
02.
第二天的理論課,顧晴嵐坐在我旁邊。
她把劉海別到同一側,姿勢、神情,連做筆記的姿勢都在刻意貼合我。
教授點名上台演示段落配器,她先一步舉手。
她彈的,是我在之前寫過的過門,呼吸、踏板、弱起的力度,幾乎完全照搬。
“我參考了知嵐的處理,”她抬眼,聲音柔柔的,“不過我也有加入自己的理解。”
台下一陣低聲讚歎。
我沒說話,隻在心裏把每一處被參考的位置記了下來。
午間排練,周子曜遲到了。
他放低姿態,從門口走進來,低聲對我說:
“昨晚我嘗試過改你寫的橋段,還是覺得你那版更順。別鬧脾氣了,好嗎?比賽快到了。”
我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確實離不開我的原創。哪怕他的演奏再天才,最懂他手型與氣息的改編,也隻有我能寫出來。
可他還是站在顧晴嵐那邊。
下午係裏開放小型展示,學生可以自由上台。
顧晴嵐穿著素淨的白襯衫,裙擺顏色都和我以往常穿的相近。
她衝我笑了一下,便走向鋼琴。
第一段,她彈得謹慎,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錯。
第二段,她忽然加入了與我演奏風格極為相似的延長和斷奏,像是故意在觀眾麵前貼近我。
曲終,掌聲如雷。
顧晴嵐站起來,朝台下一揖,眼底閃著淚光:
“謝謝大家,我其實不太自信。我從小就是單親家庭,沒什麼背景,也怕被人說抄襲也沒法自證。”
“我隻是想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讓媽媽看到我閃閃發光的樣子。”
台下一片同情的唏噓聲。
“加油,已經很棒了。”
“別在意流言。”
我看著她輕輕咬唇的樣子,隻覺得可笑。
她把“單親家庭很可憐”當成盾牌,擋在所有質疑之前,也擋在所有底線之外。
晚些時候,周子曜把我叫到空教室。
“別對顧晴嵐太苛刻了。”他低聲,“她真的很辛苦才走到今天,你也知道的。”
“辛苦就可以越界?就可以抄襲?”我盯著他,“你知道她在台上彈的是誰的彈法?”
周子曜沉默了一瞬,還是摟住了我的肩:
“晴嵐沒惡意的,你也別太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知嵐,我需要你,你寫的那段尾聲沒有你我彈不好。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先把比賽穩住,其他的我們等比賽結束再說,好嗎?”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說到最後幾乎是在懇求。
我握著琴譜,指節泛白。
“你需要我,還是需要我給她讓路?”我問。
“你誤會了,”他歎氣,“至於比賽,我是想讓她先有幾次大賽經驗,別把事情做絕。”
“你還是在維護她。”我打掉了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他不否認,隻抬眼看我:“我不想你們撕破臉。她那樣的家庭......你多擔待一點。”
我嗤笑。
“單親家庭很可憐,所以她就可以踩著雙親健全的我往上爬?”
這時門被推開,顧晴嵐抱著琴譜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剛哭過的痕跡。
“對不起,”她低聲,“我不是故意聽的。我隻是想來把譜子還給子曜。”
她走進來,眼神怯怯地看我:
“知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靠近你們。可我真的隻是想學。我從小就沒有人教,爸媽離得早,不太有人能托舉我......我怕,如果現在退出比賽,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抬手擦淚,看著我的眼底卻帶著挑釁:
“你這麼怕輸給我嗎?”
我笑了。
不是溫柔的笑,而是冷的。
“你連自己的聲音都還沒找到,輸贏從何談起?”
她怔住,委屈立刻湧上來,哽咽道:
“我隻是想努力,我沒有別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你最好,我怎麼可能贏你?我隻是想站在你旁邊,跟你學一點。”
周子曜皺眉,朝我走近半步,擋在顧晴嵐麵前:“知嵐!”
他語氣帶著勸:“她能說出這話,已經不容易了。讓她繼續學習吧。你別太小肚雞腸了,她本質不壞的......”
我懶得聽,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
用“可憐”“努力”“不是壞”這幾個詞,把所有界限輕輕擦掉,再把我的怒火壓回去。
我把譜子收攏,聲音毫無溫度:“要用我的曲子,除非她退出比賽。”
顧晴嵐當場愣住。
她抬頭,眼裏蓄著淚,卻倔強地問:“憑什麼?”
“憑你在抄襲我。憑你越界。”我一步一步逼近,“憑你把可憐當作通行證。”
她陡然紅了眼:“你就是怕輸給我!你不敢讓我站上舞台,怕別人看見我也能閃光!”
周子曜臉上還帶著我剛扇出來的紅印,卻還是護在她身前:“知嵐,你要撒氣就衝我來,別對著無辜的人。”
我看著這一幕,心底最後一點溫度也冷了下去。
“好。那就分手吧。比賽我會重新申報單人上場。”
我把字吐得很輕。
“比賽場上見。”
我合上琴譜,大步走出門口,餘光裏顧晴嵐靠在周子曜的懷裏,她的肩膀劇烈起伏,而周子曜正垂頭安撫。
我掏出手機,給係群發了一條信息:
【個人賽程不變,曲目另有調整。】
走廊盡頭的落地窗映出我的影子。
我忽然發現,鏡子裏那個人的背脊,比任何時候都挺直。
03.
音樂廳的燈光很亮,舞台中央的三角鋼琴靜靜矗立。
那是我們學院最重要的排練廳,每一次大賽前的彩排都會在那裏進行,學生和老師都能在觀眾席上旁聽。
我推開門的瞬間,所有目光都落在舞台上。
顧晴嵐站在那裏,身姿婀娜,穿著一條白色長裙。
那條裙子,幾乎與我前幾次比賽時穿過的禮服一模一樣。肩部的輕紗,腰間收緊的剪裁,連裙擺上點綴的碎鑽顏色都分毫不差。
我聽到周圍有人小聲議論:“咦,這件禮服,和林知嵐以前演出穿過的好像啊。顧晴嵐該不會......”
顧晴嵐也聽見了,但她沒有一絲窘迫,而是笑了,笑得光明正大。
她在聚光燈下,神情篤定:
“這條裙子,是知嵐借給我的靈感。”
“她總是那麼有氣場,我也想要借一點屬於她的力量,支撐我繼續前行。”
觀眾席發出一陣低低的驚歎。
在外人眼裏,這話既謙虛又親近。她仿佛是仰慕者,主動承認從我身上汲取靈感。
畢竟哪個小偷會光明正大地承認這個東西不屬於自己呢?
可我心裏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為自己抄襲我提前搭好台階。
而真正懂我的人,會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模仿。
那條裙子,我是因為一位導師的鼓勵才定製的,是我專程為那個舞台定製的紀念品。
可她,卻在所有人麵前,把它披在了自己身上。
我的心口驟然緊繃,仿佛被人重重攥住。
台上,周子曜站在她旁邊。
他神色略顯尷尬,目光幾次飄向觀眾席,像是察覺到不妥,卻終究沒說什麼。
當顧晴嵐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掌聲從觀眾席響起。
“好有默契啊,他們好配啊。”
“沒想到顧晴嵐也能彈到這個水準。”
“她不是才轉專業嗎?這首曲子不論是創作還是演奏上,都進步太快了吧。”
“不對吧,我記得周子曜和林知嵐才是一對啊,這是,分手了?”
我聽著這些聲音,緊緊握住雙手,指尖幾乎嵌進掌心。
果然,周子曜選擇拿著我的曲子,和顧晴嵐一起上台了。
她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尋,很快與我對上。
她笑了。
那笑容帶著挑釁,仿佛在告訴我:你看,所有人都認可我了。
我沒有出聲,隻是站在陰影裏,默默看著。
越是安靜,心底的火焰燒得越旺。
我開始暗中收集證據。
從草稿曲譜,到我們寢室裏那幾次她趁我不在翻看我的練習本的桌上監控,再到一些學生無意間拍下的排練視頻。
一切都在告訴我,她在模仿我,在篡奪我的位置。
可我沒有急著揭穿。
因為她還沒得意到極致。
我想等她爬得更高。
等她自以為站在我的位置上,再狠狠摔下去。
排練結束後,我走到後台。
顧晴嵐似乎早就等著我,她緩緩摘下耳機,側過臉,聲音溫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
“知嵐,你不會生我氣吧?我真的隻是喜歡你,才想向你學習。”
我定定看著她,唇角卻彎出一絲冷笑。
“你喜歡我,還是喜歡當我的替代品?”
她的手指微微一僵,卻很快恢複天真無邪的神情:
“知嵐,你別這麼說,我從來沒想過取代你。”
“我隻是......覺得子曜需要一個能理解他的人。”
她靠近一步,壓低聲音,隻讓我能聽見:
“而且,你也清楚吧?子曜很快會發現,真正適合他的人,從來都不是你。”
轟的一聲,血液衝到我耳朵裏,整個人像被針紮了一樣。
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第一次清楚地看見她眼底那一抹鋒利的野心。
她不是在模仿,她是在準備一步一步,取代我。
我轉身離開,不再回應。
因為我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04.
校內大賽的預選終於到了。
音樂廳的幕布拉開,燈光傾瀉下來。空氣中彌漫著鬆香與緊張的氣息。
我坐在觀眾席,手裏緊握著隨身帶來的譜子。
今天,本該是我和周子曜作為四手聯彈組合登台的日子。可舞台上,坐在主位的,卻是顧晴嵐。
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禮裙,不出所料,設計幾乎與我最早的舞台服裝如出一轍。
她神情自若,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矚目。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掌聲響起,顧晴嵐從容起身,笑得溫婉:
“謝謝大家。這段改編,是我靈感所至,後來知嵐喜歡,我便幫知嵐調整過一些,她才逐漸掌握,加入她的見解。”
我眼眸瞬間一緊。
那是我的曲子,我先前為了銜接周子曜習慣的手型特意設計的過門與變調。
可在她口中,卻成了她的“原創靈感”。
台下學生一陣竊竊私語。
“原來所謂的才女林知嵐是她教的?”
“難怪知嵐的版本和之前不同。”
“顧晴嵐居然有這種水平?”
我的心口驟然緊縮。
那一夜一夜趴在琴前寫到淩晨的努力,那些為周子曜量身定製的和弦,如今都成了她的功勞。
更刺眼的是,周子曜竟沒有立刻澄清。
他眉心微蹙,目光閃爍,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開口。
我冷冷看著台上的兩人,心裏卻愈發平靜。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局麵。
如果她不爬得這麼高,怎麼會摔得狠?
中場休息時,有和我合作過的同學小心翼翼跑來對我說:
“知嵐,你要小心啊。大家都覺得晴嵐很努力,她看上去不像在模仿你。”
我淡淡一笑,沒有解釋。
解釋?解釋在此刻毫無意義。
唯有真正的舞台,才能將一切撕碎。
最終環節公布,決賽曲目每組可自選,允許提前申報,也允許現場公布。
顧晴嵐自信滿滿地報上我的那首曲子,還特意補了一句:“這是我和子曜最默契的曲子。”
觀眾席一片附和。
我唇角緩緩勾起,心中泛起一股徹骨的冷意。
她以為抄襲、篡奪,就能永遠戴著我的光環?
等她在聚光燈下盡情炫耀之後,我會親手撕碎她偽裝的麵紗。
就在全場的掌聲還未散去之時,我緩緩起身,走到話筒前,聲音冷而清晰:
“我選擇更換曲目。”
全場嘩然。
“新的曲目,名為——《破曉》。”
這是我連夜改寫的第二份曲譜,更複雜,更驚豔,不為了遷就任何人的習慣和能力,完全為了我自己而作,沒有任何人能模仿。
舞台的燈光一瞬間定格在我身上。
顧晴嵐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眼底第一次閃過慌亂。
我看著她,唇角微微勾起:
“真正的原創,不需要解釋。到時候,舞台自然會告訴你,誰才是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