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第九十九次拒絕冷千嶼提出“幫你脫寡,光明相守”後,林知鳶的三年守寡期已滿。
她終於可以拋開所有枷鎖,告訴冷千嶼她早已在情欲的沉淪中愛上了他,他早已不是他弟弟——冷祈的替身了。
“說,我是誰?”
冷千嶼汗水涔涔地停下,如往常般捏住她的下巴,“若說錯了,我可是要好好罰你的。”
林知鳶身子發顫,眼尾洇開動人的紅。
“千嶼……阿嶼……”
汗意未消的軀體仍緊密相貼,空氣中彌漫著情欲褪去後特有的慵懶與燥熱。
冷千嶼結實的手臂仍將她圈在懷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她光滑的肩頭,帶來陣陣戰栗。
他垂眸看著懷中人,她眼睫輕顫,麵頰酡紅,唇瓣微腫,那是他方才激烈索取的證明。
雨歇雲收,帳暖香殘。
以往這時,冷千嶼總會撫著她的發,再次提出要為她偽造新的身份,助她擺脫這寡居的枷鎖,讓他們能夠光明正大地攜手於人前。
而她也總會因那份與婆婆臨終前立下的三年之約而心如刀絞地拒絕,整整九十九次。
今日,期限已滿。
林知鳶蜷在他懷裏,指尖無意識地在他汗濕的胸膛上畫著圈,心中鼓脹著甜蜜的期待。
她等著他再次說出那句她熟悉的話。
這一次,她將不再拒絕,她會將那句在心底盤桓了無數次的“我心悅你”全然交付,給他一個遲來的驚喜。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愕然繼而狂喜的模樣。
冷千嶼動了動,似乎要起身。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口——
林知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句表明心跡的話已抵在舌尖,灼燙著等待著下一瞬的脫口而出。
然而,他說的卻是:“知鳶,我有了真正想娶的人。”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他語氣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解脫的輕鬆:“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吧。”
那句幾乎要衝出口的告白猛地卡在喉嚨深處,像一根尖刺,狠狠紮了回去。
林知鳶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四肢百骸都透出冰涼的寒意,讓她無法動彈,也無法思考。
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鋒,一字一句,敲碎了她最後殘存的尊嚴。
“這三年,權當是場消遣,如今,也該醒了。”
林知鳶肩膀微微發顫。
原來灼熱肌膚相貼的溫暖,耳鬢廝磨時的低語,那些她以為是情難自禁的瞬間,於他而言,隻是一場……
消遣?
所有的暖意和期待頃刻間蒸發殆盡,隻剩下無盡的難堪和冰冷。
她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軟軟地癱陷在尚且殘留著兩人體溫的錦被之中,像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玩偶。
冷千嶼毫無留戀地起身,穿衣,離去。
房門開合,帶進一絲微涼的風,吹散了室內曖昧的氣息,也吹熄了她眼中最後一點光。
林知鳶怔怔地望著那扇隔絕了他背影的門,視線逐漸模糊,仿佛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冰窖,刺骨的寒冷讓她蜷縮起來。
意識飄忽間,往事如潮水般洶湧襲來,將她徹底淹沒。
她因著對冷祈那份沉重的救命之恩與愧疚,應下了那場婚姻,卻換來新婚不久冷祈便戰死沙場的噩耗。
婆婆悲痛欲絕,臨終前老淚縱橫地懇求她,為冷祈守住三年,全了冷家最後的顏麵與念想。
她答應了,心如枯木。
然後,冷千嶼出現了。
頂著那張與亡夫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說著“代弟盡責,照顧嫂嫂”的溫柔話語,輕易地撬開了她緊閉的心扉。
是她鬼迷心竅,在無盡的孤寂與悲傷中,貪戀了那一點帶著禁忌溫度的慰藉。
起初,她沉溺在幻影之中,總在情動意亂時,恍惚喚出“冷祈”的名字。
而他,總會驟然停下,捏著她的下巴,逼她看清眼前的人,用帶著薄怒又誘惑的聲音追問她,自己是誰。
若她答錯,便是更深的“懲罰”與糾纏。
正是在這一次次的糾正與逼迫中,她才終於清晰地認識到,他是冷千嶼,不是冷祈。
她心中的影子逐漸褪去,真實的他一點點烙印進來,讓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她交付了真心,卻因對婆婆的承諾,隻能一次次殘忍地拒絕他提出的和他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提議。
整整九十九次。
她並非不願,而是想等三年期滿,以林知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和他站在一起。
如今看來,可笑至極。
她環視著這間承載了無數隱秘歡愉與此刻無盡恥辱的屋子,眼神空洞而平靜。
三年之期已滿,她不再欠冷家什麼。
他既有了想娶的人,那她便不強求,更不屑於糾纏。
深吸一口氣,她拖著仿佛不屬於自己的沉重身軀,下床,點亮了燭火。
微弱的火光映照著她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
她走到梳妝台前,取出了珍藏的信紙和筆墨。
父親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南,雖不常聯係,但卻是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歸宿。
研墨,提筆。
手很穩,字跡清晰,不見一絲顫抖。
封好信箋後,她喚來陪嫁來的老仆,叮囑其以最穩妥的方式送出去。
“一月之後,我們便離開這裏。”她輕聲吩咐,語氣淡得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老仆擔憂地看著她異常平靜的神色,終究沒敢多問,躬身領命而去。
房門再次關上。
林知鳶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已死灰,不再起波瀾。
如今,她隻安靜地等待。
等待一個月後,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