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自那天告白後,謝景然好像變了個人。
不記筆記不做功課,在學校的時間都用來和方嘉樂聊天。
放學後不顧謝阿姨為他報的補習班,直奔方嘉樂的出租屋。
學習大幅度下降,麵對老師的批評,他態度囂張:“我的未來不關你的事,就算沒有高考這條路,我也混得比你好。”
不僅如此,他還當眾摔了老師的教鞭。
一向溫潤有禮的他實實在在讓老師對他刮目相看。
我看不下去,勸住要去找方嘉樂約會的他:“景然哥,別把時間浪費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上,再這樣下去你會後悔的。”
他一改溫和的態度,不耐煩地拎起書包,椅子被他踢到一邊:“孫昭昭,不該你管的事別管。”
心臟某個位置好像被人用力扯了一下。
我不敢相信,在我麵前的人還是當初那個事事維護我,哄著我的謝景然。
親如兄妹的情誼,十幾年的感情,我實在不甘心他就這樣沉迷在不該有的感情裏。
我追了上去,冒著大雨找了二十分鐘終於在校外拐角找到了和方嘉樂抱在一起的他。
看見我,他眼底閃過一絲錯愕,接著被慍怒取代。
他衝過來,將我拽進他的傘下:“你幹什麼,下那麼大的雨,非要惹我生氣是嗎?”
我拉住他的手往外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毀了你自己的前途,這個女人在這個時候接近你本就是不安好心,你離她遠一點。”
他忽的定住,甩開我的手,臉色難看:“昭昭,你要還當我是哥哥,就別對她有偏見。”
我忍無可忍,拔高音量對他吼:“如果非要你選呢?”
他擁住身旁的女孩,看我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漠:“你本來隻是保姆的孩子,本質和傭人沒什麼區別,所以你和他們一樣,沒有資格插手我的事,你懂嗎?”
這一刻,世界安靜下來,隻剩下嗡嗡的雷聲還有把人心澆得透涼的大雨。
我站在雨裏,看他小心翼翼護著她,怕她被雨淋濕。
可是那把傘曾經也是偏向我的。
我媽媽在謝家做保姆,從我記事起我便一直在謝家長大。
為了不妨礙媽媽工作,我白天被關在漆黑狹小的工具房。
以為會一輩子待在黑暗裏,可謝景然把我拉了出來。
他帶我在豪華的大別墅裏到處逛,帶我去遊樂場,帶我認識更多的朋友。
他像哥哥一樣牽著我,護著我,直到長大。
這麼多年,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暗戀的種子早就在我心裏長成參天大樹。
我以為我們會一起長大,在某一天順其自然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我們的身份是懸殊的。
多虧他的提醒我才清醒,他是少爺,我隻是仆人。
看著空蕩蕩的巷子,我在心底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管他了。
2.
短短兩周,謝景然逃課無數,無故缺考,逃自習,整日荒度,從當初拔尖的優秀生淪為老師厭惡的邊角料。
和他走得最近的我被老師談話無數次,無一例外都是讓我勸勸他好好學習,問我他是不是在談戀愛。
我被問得心累:“老師,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的事我也無權幹涉,如果有什麼好的建議和心得還請你們自己告知他。”
好不容易挨到周六,刷題到半夜我才有時間打開朋友圈,卻發現謝景然好像比我還忙。
一整天裏,他陪她爬山看日出,陪她體驗潛水,去遊樂場瘋玩,在朋友的起哄下喝交杯酒。
他們十指相交,在夜色下擁吻,青澀的臉龐上有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淪。
他已經上癮了,不再是當初一心撲在學習上的謝景然。
我鼻尖酸脹,越是深厚的情感變成刀子時,傷人越疼。
自從吵架以來,謝景然很自覺地和我保持距離,我們沒再說過一句話。
很快到他生日那天,他一夜未歸卻告訴謝阿姨,他在同學家過夜,討論題目。
謝阿姨有些懷疑:“昭昭,你哥哥在學校有關係比你還好的朋友嗎?”
我攥緊手裏的鋼筆,搖搖頭:“阿姨,我不知道,他不和我說這些事的。”
“好吧。”她沒再追問。
下一秒,我就收到謝景然發來的消息:“我記得你不是會做翻糖蛋糕嗎,給我做一個吧,送來學校附近的小巷裏。”
我不理會,這種關頭,我的時間比一切都珍貴,不可能浪費在給他做蛋糕這種無聊的事上。
可他又發來消息:“就當是這些年的回報,做完這個蛋糕,以後你不欠我的。”
我猛然愣住,心口有一絲絲酸澀的痛感。
我為他學了很久,磨破手指的翻糖蛋糕,最後竟然成了他和我扯平的條件。
“好,我做。”
做了整整兩個小時,直到淩晨一點,蛋糕終於做好。
我瞞著媽媽,悄咪咪拎著蛋糕出門。
趕到他說的地點,本該安靜的巷子卻熱鬧非凡。
痛哭求饒的哀嚎和凶惡的打罵聲從巷子裏傳出來。
我站在外麵不敢再往裏走,嚇得渾身發抖。
顫抖著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謝景然,頭頂卻猛地傳來熟悉又冰冷的聲音:“你來幹什麼?”
我抬頭,看見他站在我麵前,緊蹙著眉頭,眼裏盈滿怒氣,整個人都被一層涼意裹著。
見我不說話,他抬手吸了口煙,又朝我重重吐出:“你別說大半夜找過來就是來看我一眼,難不成這裏麵有你的小男朋友?”
他打趣道:“昭昭,這些個壯漢,你這小身板可是招架不住。”
我惱怒地瞪著他:“你胡說八道什麼!”
他笑意更濃:“我說,我真沒想到你平時裝的像玉女,沒想到骨子裏也是浪蕩的,半夜出來,不是找男人是幹嘛呢?”
那雙好看的鳳眼裏再也沒有清澈幹淨的光,隻有傲慢和嘲諷。
“昭昭,你和我不一樣,我有家世背景,以後的路怎麼走都是風調雨順,可你身份低賤,不考個好大學,前途可就毀了。”
“可千萬別急著想和男人偷歡。”
此起彼伏的嘲笑聲在他身後響起。
我像個小醜一樣被他戲弄。
滿腔的怒意像火焰一樣吞噬著我,我再也無法忍受,揚手往他臉上打去。
他反應很快,一把扼住我的手腕,狠狠將我推倒在地。
辛苦做的蛋糕被我一屁股坐爛。
委屈的情緒一湧而上,我又氣又急,嘶聲哭喊道:“謝景然,你這個混蛋,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嗎?”
他猛然醒悟過來,眼裏掠過一絲愧疚。
他伸手想要拉我,方嘉樂卻攔在他麵前,撲進他的懷裏,柔聲道:“景然,你之前說她會做翻糖蛋糕,我就想著今天是你生日,想讓她做了送來,給你個驚喜的。”
“對不起,是我沒想周到。”
謝景然眼裏殘存的愧疚消失,溫聲哄她:“沒事,不怪你。”
方嘉樂轉身來扶我:“妹妹,對不起,是姐姐的錯。”
她蹲下身子,湊近點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小跟屁蟲,消息是我發的。”
“老娘盯你很久了,今天是給你的一個教訓,還是不長記性,分不清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話,下一次就要讓你嘗嘗苦果了。”
看著這張小人得誌的臉,我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咒罵她:“壞事做盡,要遭報應的!”
她卻不怒反笑,一把抓住我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拽著我壓倒在她身上,給人一種我想掐死她的錯覺。
3.
方嘉樂緊緊抓住我的手,一邊大喊著救命,一邊劇烈咳嗽起來。
謝景然氣紅了眼,拎著我一把丟開,我猛地往後倒去,頭正好砸到花壇邊上,瞬間滿眼昏花。
溫熱的血液從頭上流下,沒進後背。
我強撐著坐起來,捂著劇痛的腦袋。
以往看見我手指刮個小傷口都急得上躥下跳的謝景然此刻卻心疼地攬著懷裏的人,用最狠毒的語氣指責我:“孫昭昭,你作夠了嗎?”
委屈的眼淚瞬間流下,我心裏隻剩下失望。
低頭看著掌心鮮紅的血,再看向他恨不得撕碎我的眼神,心痛到發抖。
我不甘心地問:“為什麼你總是覺得錯的是我?”
“因為你本來就是個爛人!”他言語裏充滿了厭惡,抬腳從蛋糕上踩過,直奔我過來,居高臨下看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看過你的日記,你從初中就對我有不該有的想法,這不是思想齷齪是什麼?”
“讓我給你補習功課其實就是想和我多待一會兒,你怎麼這麼賤?”
“什麼共同成長,青梅竹馬,什麼命中注定,你寫下那些惡心的文字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我們之間的雲泥之別?”
“你一個保姆的女兒,要不是你媽欠我家巨款還不起才讓你們母女打工償還,你一個仆人怎麼敢異想天開幻想我們會成為戀人?”
“孫昭昭,你的喜歡讓我覺得惡心,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我癱坐在地上,靜靜看著他一字一句把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公之於眾。
我的身世,我的心事,最後都成為他用來攻擊我的武器。
我像被扒光衣服的小醜,任人欣賞和嘲笑。
我是保姆的女兒沒錯,很小的時候,我爸患上絕症,但我媽不信邪,就是借錢也好治好我爸。
那時她就在謝家當保姆,謝叔叔和謝阿姨心地善良,借了幾十萬。
但最後我爸還是死了,為了還債,我媽隻能一直在謝家,連帶著我一起。
因為我的身份,我常常受到別人的歧視。
謝景然明明知道我很在意這點,這樣做於我簡直是酷刑。
可他還是義無反顧揭開我的傷疤,把我最難堪的一麵展示給他喜歡的人看。
方嘉樂得意地勾唇,毫不留情地嘲諷:“原來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拜托,你這樣的人還不配和我們景然站在一起。”
我低垂著頭,比起身體的傷痛,難堪和羞恥像一條毒蛇緊緊纏著我,讓我無法喘息,生不如死。
我後悔了,我不該崇拜他的,哪怕是一條狗,也比他好上一萬倍。
方嘉樂攬著他的手耀武揚威地離開,經過我時,故意將踩爛的蛋糕踢到我麵前。
她的聲音充滿挑釁:“小昭昭,你就像這個蛋糕一樣,讓人惡心。”
謝景然攬著她的腰,厭嫌地掃我一眼:“別看她,會臟了你的眼睛。”
這一晚,我徹底對他死心。
原以為這次之後我們再無瓜葛。
卻不想第二天,他怒氣衝衝闖進教室,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拖了出去。
彼時教室裏隻有三兩個同學,被他威脅,誰也不敢插手。
掙脫無果,我狠狠咬上他的手,他痛哼一聲,一把將我甩到牆上,後腦重重撞上去,本就很疼的傷口此刻更是撕裂般痛苦。
我咬牙看著他:“謝景然,你是瘋子嗎?”
他咬著腮幫子,把手機舉到我麵前,冷冰冰地質問:“你為什麼要把我和嘉樂的事發到學校論壇?”
4.
他突如其來的怒吼讓我一頭霧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們的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還要撒謊,你一直都是這樣,遇到事就會裝無辜,你以為我真的不會弄你是嗎?”
我倔強地看著他:“謝景然,你就是弄死我,我也沒有說過你們一個字,信不信由你。”
他揚手,作勢要抓我,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人影攔住。
“是我發到論壇上的。”麵前的人說。
謝景然臉色陰沉:“沈書昱,看來昨晚的教訓沒給夠是嗎?”
我一時愣住,麵前的人竟然是沈書昱。
考試成績永遠排在謝景然前一位,常年霸榜第一,謝景然因為這個問題被人戲稱萬年老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兩人明裏暗裏一直不對付。
原來昨晚在巷子裏被打的人竟然是他!
沈書昱雙手插在兜裏,一身反骨,無所畏懼:“我說過,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放過你。”
“你刪一次,我就發一次,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不一樣,你可是富二代,出了這種醜事,總會淪為家族恥辱。”
“好,你給我等著。”謝景然氣得牙癢癢:“孫昭昭,你要一直躲在他後麵是嗎?”
我冷冷看著他:“與你無關!”
“好,很好,你既然要和他站在一起,就別後悔。”
謝景然氣急敗壞,轉身離開。
沈書昱轉過身來,雙眸上下打量我一眼,輕笑道:“昨晚你也傷得不輕啊,沒去醫院?”
我窘迫地搓手,抬頭對上他略帶笑意的眼神,勝負欲被瞬間激起。
“你不是也被打了,不也沒去?”
話一出,不知怎的,我和他竟然有種同病相憐的熟悉感。
和沈書昱不熟,隨便聊了幾句便各回各班。
我以為謝景然早戀的事曝光,他至少會收斂一些,卻不想晚上回家時卻發現他直接把方嘉樂帶回了家裏。
偌大的客廳,三個人麵對麵坐下,氣氛是詭異的安靜,又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媽叫我去廚房搭把手,好遠離這場硝煙。
我忙朝廚房趕去,卻被謝阿姨叫住:“昭昭,你知道你哥哥戀愛的事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