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網購喜歡占便宜白嫖。
小到內褲,大到定製的實木衣櫃,她總是鑽平台漏洞申請僅退款。
還得意洋洋向街坊鄰居炫耀:
「那些客服一聽我要投訴就慌了,這有什麼的,你們就是太死腦筋了!」
我看不下去屢次勸她,卻被罵成沒良心的白眼狼。
直到她以同樣手段網購了一台價值三萬塊錢的鋼琴,要送給剛成年的藝術生表妹,卻收到法院寄來的起訴通知書。
這一次,她終於慌了。
1.
「你們店內褲賣那麼貴,結果我穿了兩月就發黴了,這難道還不算質量問題嗎!」
我剛加完班回到家,就看見我媽坐在沙發上對著手機一頓輸出,唾沫星子甚至都在空中橫飛。
電話對麵的客服沉默了一瞬才回複:「很抱歉女士給您帶來不好的購物體驗,可您購買的商品已經超過我店的售後服務期限,是不能再以質量問題申請退貨退款的。」
盡管客服的回複周到得幾乎挑不出差錯,可我媽聽完還是立馬跳起腳來。
她對著手機破口大罵:「什麼狗屁售後期,我在你們店買的就應該保質保量,整整二十四塊錢一條的內褲你們就是這樣的服務態度嗎?再不給我轉售後我就去投訴你們店!」
掛斷電話後,她衝進洗手間撈出一條濕漉漉的內褲,對準長著密密麻麻黴點的布料哢哢一頓亂拍。
沒有做任何處理就將圖片發給了客服,還附言:「你自己看看,內褲都發黴成這樣了還讓我怎麼穿!你們這種黑心店家就是故意給我發的殘次品,想讓我自認倒黴你們想得美!」
「如果今天之內收不到退款,我就去各大平台曝光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內褲,兩個月,售後。
聽見這些從我媽嘴裏蹦出來的與從前別無二致的熟悉話術,我隻覺得荒謬又心累。
自從三年前她偶然在微信群得知網購僅退款這個漏洞後,就好似著了迷般瘋狂薅店家的羊毛。
小到一塊錢一包的衛生紙,大到幾百塊錢的小家電,我媽總是會在收到貨後以各種理由申請僅退款。
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時間成本,商家大都不願與她扯皮,隻好自認倒黴同意僅退款。
而對於那些不同意退款的商家,我媽就會故意發言辱罵激怒對方,等商家被氣得口不擇言還嘴,她就會立馬以服務態度差為由舉報店家。
簡直是屢試不爽,從無敗績。
自那以後,我媽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的致富手段一樣,總是得意揚揚地向街坊鄰居炫耀。
「唉呀老姐姐們聽我說,網上那些老板開店都是交了保證金的呀。隻要被投訴平台就會扣保證金,所以那些客服一聽我要投訴就慌了,這有什麼的,你們就是太死腦筋了!」
「你們看我身上這件花襯衫咯,絲綢的,原價買要整整三百咧!不也還是被我零元購拿到了,所以我說,做人就是要大膽一點,老姐姐你們說是不是啊?」
我深覺不妥,明裏暗裏勸過她很多次,可每次都被冷言罵回,還被扣上一頂不孝的帽子。
「好好好,關欣欣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你老娘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不求回報,現在我隻是想省點錢貼補家用,就被你說得連臉都不要了。蒼天啊,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生個叉燒啊!」
2.
想到這,我快步走上前奪過我媽手裏的手機,撤銷售後申請並向客服留言:
「不好意思,我媽最近更年期情緒不太穩定,我已經撤銷了僅退款申請,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疲憊地鎖上手機,正準備借此機會好好跟我媽聊聊。
她卻先我一步咬著牙罵道:「關欣欣我看你是分不清大小王了!你以為自己跑去那破公司當了個銷售總監就了不起了,啊?還管起老娘的事了,跟你那死爹一樣的賤。」
最近正值電商購物季,作為部門直接負責人的我已經在公司接連加了三個通宵班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疲憊幾乎折磨得我要瘋掉,一回來我媽卻依舊指著我喋喋不休地罵。
我忍無可忍,直接推開她的手。
「人客服也隻是一個拿工資的打工人,你老跑去折磨別人幹什麼!你再這樣下去碰見一個硬茬商家,到時我看你怎麼辦!」
「最近公司業務多我出去住幾天,不回來了。」
說著,我徑直走進臥室收拾行李,不顧她在背後急紅了眼大喊大叫。
「你給我站住!你媽我講你幾句就鬧脾氣要離家出走,你當這個家是你做主的了啊!」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就再也別回來!把錢省下來存起來不比送給那些大老板好?他們一個兩個都有錢開店哪還會在意這點小錢,我絞盡腦汁省錢不也還是為了這個家嗎!」
為了這個家?
聽見這幾個字,我隻覺得無比好笑。
自畢業以來,每月我都會轉七千給我媽當做家用,遇見節假日還會另外轉大紅包,隻是心疼她獨自一人將我拉扯大。
盡管這些錢早已足夠補貼家用,可她還是在占小便宜上樂此不疲。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兩年前,文化成績一直不好的表妹突然嚷著要走藝考上大學,想學的專業還是最燒錢的音樂,而我媽幾乎未曾猶豫,當晚就將請老師開小班的培訓費轉了過去。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我轉給家裏用來改善生活的錢都被我媽存起來花在了堂妹身上。
她嘴裏口口聲聲的「為了這個家」,隻不過是偏心自小父母雙亡的表妹而已。
而表妹小小年紀,在我媽的一再縱容下,也是越發過分。
在學校和小混混早戀,霸淩低年級同學,簡直是踩在校規的紅線上蹦迪。
在家裏處處和我作對,撒謊偷錢,動不動就搬出去世的父母賣慘。
偏偏我媽還對我那個年紀輕輕就病逝的小舅舅心存愧疚,表妹嘴一撇她就心疼的緊,愣是將表妹養成了驕縱蠻橫的性子。
想到這,我的心裏一陣發寒,拖著行李直接出了門。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想拽住我。
她的手機鈴聲卻先響了起來。
接通電話,表妹在對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姑,理發店把我頭皮燙傷了。」
「他們不僅不願意賠錢還說要報警抓我!」
3.
我和我媽趕到時,表妹正梗著脖子坐在理發店裏,氣焰囂張,卻在看見我媽的瞬間偃旗息鼓了大半。
她撲到我媽懷裏,撕心裂肺地喊:「大姑就是他們用一百度的熱水給我洗頭!我現在整個頭都疼,疼的厲害!」
聽見這話,理發店老板也氣得夠嗆,「小姑娘,我看你年紀小不想和你計較,但是你講話要憑良心的啊!」
「我們理發店熱水的溫度都是事先調節好的,調到一百度豈不是把塑料接水管一起融了!」
「我做的都是附近街坊鄰居的小生意,洗一次頭才八塊,你這個小姑娘張口就要賠三千,我看你們這些做家長的也真是失職,羞不羞!」
理發師字字犀利,就差指著我和我媽的鼻子罵了,我瞬間明白了大概。
表妹這是在耳濡目染中將我媽鑽空子薅羊毛的本事學了個八分像。
但是她沒想到,沒有了虛擬網絡的遮擋,實體店老板個個都不會慣著她,更加不會任由她沒有一點憑證就張著嘴胡說。
隻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我媽每個月給她的零花錢加上小舅舅去世單位定時給的撫恤金,表妹每個月光是生活費就高達四千塊錢,這對於一個高三學生來說已經可以活得非常滋潤,那她為什麼還要想方設法從這些地方搞錢。
難道每個月四千都不夠她花的嗎?
強烈的羞恥感幾乎將我包裹,我漲紅著臉正想給老板道歉,隻是還沒等我開口,我媽已經將表妹牢牢護在懷裏,吼得無比大聲:
「你個黑心商家什麼意思!難道我的寶貝侄女還會誣陷你嗎!喪良心的,你今天如果不給我一個交代,我明天就去市監局舉報你!我看你這個店還能不能開下去!」
正值傍晚,此處又正好是進出小區的必經口,門外的路人都被我媽的大嗓門吸引,紛紛探進頭來圍觀。
「咋回事啊,老李都給咱們剪了二十多年頭發了,咋會這麼不小心,別是場誤會。」
「你一個老娘們懂個屁,你以為老李是什麼好東西。你看那小姑娘一臉怯生生的明顯還是個學生,她能騙人嗎!」
路人們議論的聲音越發大,我媽一瞧,喊得更起勁了,仿佛恨不得這家店明天就倒閉。
「你說我把你家侄女的頭皮燙壞了,那你有什麼證據嗎?拿不出證據你就是在造謠!」理發店老板氣得手都在抖。
我媽翻著白眼,伸手就去扒拉表妹的頭發。
「來,漾漾,讓大姑瞧瞧你的傷口。別怕,大姑會給你做主的。」
可讓她意外的是,她幾乎快把表妹的頭發仔仔細細翻了個遍,都沒有發現任何傷口。
「哎,漾漾,你當初說哪疼來著,指給大姑看看。唉我真是歲數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表妹著急忙慌掙開我媽的手,心虛地回答:「燙傷一時半會是看不出來的,大姑你別揉了我疼,鑽心的疼——」
說著,她又細細啜泣起來,惹得我媽又是一陣心疼。
「既然受傷了就該去醫院讓醫生好好看看,有了傷情鑒定報告也好跟老板協商後續賠償的事。走吧漾漾,表姐帶你去。」
聽見這話,表妹就像受驚的小鹿一般,她躲到我媽身後,霎時激動起來,「我不去!大姑你看表姐她又針對我!
「為什麼不去?受傷了不去醫院你還想去哪?為什麼我一提去醫院你就這麼激動?」
「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受傷,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你找理發店要錢的手段?」
「薑漾,你已經是一名高中生了,敲詐勒索金額達到三千元已經達到立案標準。你最好思考之後再回答表姐的問題。」
我冷著臉質問,根本沒理會她越發慘白的臉。
聽見這話,理發店老板也像是不想與薑漾計較,擺擺手就催促我們離開。
「好了好了,看來你們家還是有明事理的人,這姑娘還小你們領回去好好教育,說不定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都走吧走吧,別瞅著看熱鬧了。」
話說到這份上,真相大白,圍觀的路人雖然什麼也沒說隻是掃興地搖搖頭離開,看向我們的眼神卻充滿鄙夷。
場麵一度寂靜。
我拎著包就要走,我媽卻跺著腳指著理發店老板大罵:「你把我侄女的頭燙成這樣就想這樣算了?你休想!今天不賠錢這件事我跟你沒完!」
然後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
啪!
在我反應過來前,一個巴掌已經落了下來。
她扯著嗓子尖叫。
「關欣欣,你到底姓什麼!」
「還向著外人說話,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