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是個特別大方的人。

一千塊的球鞋，三千塊的遊戲機說買就買。

弟弟帶女朋友回家，我媽把我送給她的金鐲子當見麵禮，還指責我小氣。

她對弟弟說：“對女朋友就要舍得花錢，千萬別學你姐，這麼大年紀了還沒人要。”

而我隻是開個空調，她瞬間破口大罵：“屋裏又不熱開什麼空調，現在電費多貴你不知道嗎？”

我從家裏搬出去。

她還對弟弟說：“你姐就是做做樣子，要不了多久就得乖乖回來，她的錢天經地義就是給你花的。”

直到她發現。

我再沒給她轉過一分錢。

這個家，誰愛待誰待。

1.

下班回到家，我突然發現我媽一直戴在手上的鐲子不見了。

那是前不久，我送她的生日禮物。

我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這個鐲子她從不離身，不會是弄丟了吧。

鐲子是純金的，我媽又特別好麵子，昨天我還看見她和隔壁大媽炫耀，自家多麼有錢，隨手就買了。

被我媽收起來了？不可能吧。她恨不得洗澡睡覺都戴在身上。

這樣想著，我起身去找我媽。

她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我來了：“你洗點葡萄去，我要吃。”

“媽，之前我送你的金鐲子呢？”

聽到我的話，她終於將目光放在我身上。

“你弟今天帶女朋友回家，家裏沒什麼好招待的，我把鐲子送給她當見麵禮了。”

2.

我瞪大了眼睛。

那個鐲子價格不便宜，我懷疑它被偷了，都沒懷疑它被我媽送人了。

她再大方，也不能大方到這種程度吧。

爸媽事業在家，弟弟還在上學，家裏的大小開銷都依賴我的工資。

鐲子是我省吃儉用了好久的錢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看我還愣在原地，我媽又不高興了：“不過是個鐲子，你那麼小氣做什麼。”

“你弟帶女朋友回家，我不得表示一下顯得我們對她重視。再說要不是你平時扣扣索索的，家裏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我能把鐲子給她？”

我頓時兩眼一黑，差點被氣暈過去：“我們家什麼情況您不清楚嗎，非得打腫臉充胖子。”

我弟才高中，還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她就把家裏最值錢的東西送出去了。

我媽一臉不在乎：“那還不是你沒用，掙不到錢。”

“鐲子沒了再買就是了，你在我麵前大呼小叫什麼。”

我終於忍不住了：

“媽，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家裏的水電，我弟的學費，哪個不是我出錢。你說得那麼輕巧，這鐲子你知道我累死累活多久才能買到嗎！”

我媽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我生你養你，讓你給我花點錢不樂意了。”

“你不是說最近談了個大項目得了不少獎金嗎？幾萬塊，用不了多久就賺回來了，至於對我語氣這麼衝嗎？”

我正想說什麼，我弟夏昭宇從房間走了出來，站在我麵前，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夏語桐，至於這麼小題大做嗎。”

我媽在一旁點頭附和。

“我媽給我女朋友她未來兒媳婦花點錢怎麼了。”

“你這小氣的樣誰要你，怪不得一直找不到男朋友。”

我媽也跟著指指點點：“就是就是。”

“幹什麼都要大大方方的，代表的是我們家的臉麵，不能讓人家瞧不起我們。”

“對女朋友就要舍得花錢，千萬別學你姐，這麼大年紀了還沒人要。”

“你作為姐姐不以身作則趕緊結婚，一直賴著家裏像什麼話。趕緊隨便找個人嫁了，賺點彩禮給你弟娶媳婦。”

“再生幾個孩子，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小宇啊，你可要早點結婚生孩子，媽還等著抱孫子呢。”

夏昭宇滿口答應：“知道了媽！”

3.

花錢這件事上，我弟向來是支持我媽的。

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不用養家糊口，自然是不知道賺錢到底有多難。

之前他班裏流行過一款不便宜的球鞋，好多男生都穿。

夏昭宇回到家就跟我媽抱怨：“班上的男生都穿這雙鞋，我沒有，他們會瞧不起我的。”

我媽一聽，滿口答應下來：

“不就是雙鞋嗎，讓你姐給你買！”

“謝謝媽！”夏昭宇抱住我媽狠狠親了一口。

那時候我剛開始工作，那雙球鞋幾乎花掉我一半的工資，我自己穿的鞋早就褪了顏色。

“作為姐姐，對你弟大方一點怎麼了。你忍心看他在學校被別人指指點點？”我媽指著我的鼻子教訓道。

想到小時候因穿著不合身衣服被人嘲笑的自己，我妥協了。

嘗到了甜頭，夏昭宇的胃口也逐漸大了起來。

鐲子的事情還沒完，他又有了新的想法：“過兩天我生日，我看中了一個遊戲機，你給我買。”

我此時正被各種事情弄得焦頭爛額，還是抽出時間好心勸他：

“夏昭宇，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應付接下來的高考。你自控能力本來就差，有了遊戲機還了得。遊戲機什麼時候都能買，我現在要工作了，你不要來打擾我了。”

夏昭宇一聽，不樂意了：“你不就是嫌貴，舍不得了。”

我好聲好氣跟他講道理，他捂著耳朵不聽：

“什麼耽誤不耽誤學習的，我看你就是心疼錢，我過生日要個遊戲機怎麼了！”

說著，夏昭宇開始拿周圍的東西撒氣，將他們扔向我。我試圖阻止，他又尖叫起來。

我媽聽見這邊的動靜，趕緊跑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誰又欺負我寶貝兒子了。”

等夏昭宇添油加醋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我媽狠狠瞪了我一眼：

“買個遊戲機要你命了？我兒子天生聰明，玩個遊戲能耽誤什麼學習，你那麼小氣做什麼。”

“姐姐不給你買，媽給你錢，不就是個遊戲機。”

“我還以為多少錢呢，區區三千你惹你弟不高興。”

“這麼小家子氣也不知隨誰了。”

她一邊罵我，一邊好聲好氣把我弟哄了回去。她不僅許諾給夏昭宇買遊戲機，還額外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出去玩。

夏昭宇被哄得開開心心離開了，留我和滿地的狼藉麵麵相覷。

我媽給他的錢，是之前我轉給她的生活費，也是我家這一個月的開銷。她倒是大方了，壓力全給到我頭上。

我坐回桌前，冷靜了一會兒。

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去幹，我現在卻一下都不想動彈。

胸口一直憋著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是閨蜜林淺溪打來的電話。

她開口就直奔主題：“你又跟你媽吵架了？”

我否認道：“沒有。”

“你騙鬼呢？我刷到你媽抖音了，每次你們吵架，她就發那種子女，啊不女兒不孝的小視頻，連發好幾條了。”

我苦笑，這才過去多長時間，我媽又把我掛到網上。

我倒苦水般跟林淺溪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了一會兒，林淺溪打斷了我的話：

“桐桐啊，不是我說你，確實是你太小氣了。”

“那鐲子都給你媽了，她愛給誰就給誰，你生什麼氣。”

“還有你弟，誰小時候不貪玩，你現在滿口都是‘我為了你好’，都快變成我們當年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我愣住了。

林淺溪好像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鐲子是我花錢買給我媽的，怎麼處置也應該是我媽說了算，我確實不應該生氣。

小時候我我也沒少因為貪玩被我媽大罵，現在我弟遇到同樣的情況，我第一反應卻是說教，難道真的是因為嫌貴做出下意識的反應嗎？

我開始反思，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是不是我太小氣造成的。

我原本已經認定是他們蠻不講理，但林淺溪的幾句話又讓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難道真的是我問題？

要是我大方一點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

我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還是得把工作完成。

由我負責和甲方對接這次的項目。

盡管在家裏我被我媽各種嫌棄，在工作上的表現還是一如既往讓人嘖嘖稱讚。

不枉費我忙了幾個晚上，整個流程非常順利。

項目完成，老板當著所有人的麵著重表揚了我。

關係好的同事紛紛恭喜我：

“不愧是夏語桐，這項目也就你能做得這麼優秀。”

“老板都發話了，這次升職加薪肯定有你，恭喜啊！”

“語桐工作起來簡直不要命，看著憔悴了好多，我要有你一半努力就好了。”

天氣雖然炎熱，但眾人的話讓我煩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但這種好心情，隻持續到我回到家。

桌子上擺著幾個看起來不便宜的手辦，夏昭宇歪七扭八地躺在沙發上擺弄著新買的遊戲機。

我不想管他，轉身回屋。

屋裏的溫度有些高，我被悶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才打開空調，我媽突然出現在我房間門口。

“你在幹什麼？”

我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語氣不是很好：“開空調啊。”

她一把奪過我手裏的遙控器，將空調關上。

“屋裏又不熱開什麼空調，現在電費多貴你不知道嗎？”

“電費多貴都是我交......”

“你還敢頂嘴！”我媽衝著我就是一頓輸出，“你平時不是都舍不得花錢嗎，熱不會忍著嗎，我們家什麼條件你還敢開空調！”

我平時很少開屋裏的空調，電費確實不便宜能省一點是一點。

今天回來實在是太累了，熱得很不舒服，才把空調打開，想著涼快一會就關上的。

我小聲反駁：“我太熱了，就開一小會兒......”

我媽打斷我的話：“一小會？你在公司吹一整天的空調，差家裏這一小會兒？”

我剛想要反駁，這是兩碼事。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這個念頭像一粒種子，在我的腦海裏生根發芽。

我看著我媽，眼神愈發鑒定：“家裏的開銷都是花我的錢，我為什麼連吹空調的自由都沒有？”

“什麼你的錢我的錢，我生你養你你還跟我強上了。我說了，給你開空調浪費錢！”

“給夏昭宇女朋友的金鐲子和他的遊戲機難道不是更浪費錢？他馬上要高考了玩什麼遊戲談什麼戀愛！”

我媽愣了一下。

隨機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說你今天怎麼硬氣起來了，原來給我翻舊賬來了。”

“你不就嫌我把你給我的東西花在你弟身上了嗎？你嫉妒他，所以報複性消費！”

“他可是你親弟啊，給他花點錢怎麼了。給他女朋友鐲子不是為了我們家的臉麵。還有你弟平時跟他同學交流，要是沒有共同話題，是不是會被他們瞧不起？”

“我為了我們家，大方一點有錯嗎？沒有！”

她說得理直氣壯，我被氣得忍不住笑了。

她為了所謂家裏的臉麵確實大方，可那大方也僅弟弟可見。

還記得我小時候總穿親戚家小孩不要的舊衣服，每次提起想買新衣服都會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罵。

她總說，女兒早晚是別人家的，花那麼多錢圖什麼。

我冷笑一聲看著她：“大方？你花我的錢給弟弟臉？那你們臉皮可真夠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