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想愛民如子。
可是,情況不允許。
蠻族圍困一年多,城中已經發生了數次民變。
暴徒煽動百姓,衝入軍營,搶奪糧食,打死打傷的士兵無數。
如果不施展雷霆手段,今日便有可能再次爆發民變。
一眾將士,能表達的最大善意,也隻是不動刀兵,隻用棍棒。
可是,還是有死硬分子。
一位年輕的女子,迎著狂風暴雨,爬到女帝麵前,“求求女帝,救我兒一命!”
嶽靈珊一把抓住女子的頭發,直接把她拎起,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一旁。
已經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女子卻不顧身上的疼痛,哭訴道,“民婦的兩名幼子,已經被他父親換了口糧,這是最後一個!”
“求您救他,就算去死,民婦也想換我兒活命!”
陳禹頓時全身一陣,如同被雷電劈中,外焦裏嫩。
來此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猜到了永寧城的百姓會很慘。
卻沒有想到,這麼慘。
易子而食,隻是史書裏的四個字。
當這一幕真實發生在眼前,陳禹整個人都感覺支離破碎,“你的丈夫在哪裏,帶我過去!”
周圍將士卻是連忙勸阻,“天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根本救不過來,我們還有要事!”
陳禹支離破碎的心,再次狠狠疼了一下。
直接不顧眾將勸阻,朝著女子所知的方向走去。
巷子深處,一位父親抹淚,不舍將孩子交換。
他的孩子,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著,他再也不吃東西了,求父親給他一條生路。
不要將他換走。
還有一個孩子,全身赤裸,皮包骨頭,肚大如鼓,坐在地上。
已經要變成食物了,他連穿衣服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哭不出來,沾滿灰塵的臉上,兩道淚水洗刷出來蜿蜒。
早已絕望任命。
女子對著孩子大喊,“三兒!”
窮人家的孩子,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一個數字,就是他的一切。
沉默男孩聽到母親的聲音,扶著牆艱難的站起身,想要最後一次擁抱母親。
卻被凶狠的父親一腳踹翻。
父親掐住他脖子提起,如同拎著一隻壞掉的玩偶。
看向另一位父親,不耐煩道,“還換不換?”
陳禹大喊,“放開他!”
男人卻無動於衷。
直到嶽靈珊拔劍出鞘,抵住他的脖子。
男人這才鬆開孩子。
劍尖已經刺破皮膚,鮮血流出。
隻有這等雷霆手段,才能震懾饑民。
女子撲過去,抱住孩子,“娘親來救你了,你能活下去了!”
孩子卻是掙紮幾下,“娘,不要救我。我跟他交換,你才能活下去,我不想讓娘死。”
女子瞬間情緒崩潰,“是娘不好,是娘沒本事,娘對不起你......”
男子聽到這裏,破口大罵,“少給老子來這套,換到的孩子,你也沒少吃,肉湯喝的比我還多。”
女子聽見男人的話,急忙捂住孩子的耳朵,驚恐尖叫。
“你沒有告訴我,那是用我孩子換來的,是你把我騙出去,偷偷換掉孩子。”
“你怎麼這麼狠心,他們是你的至親骨肉。”
男子聞言大怒,“我狠心?如果沒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嗎?”
“我如何不想讓他們豐衣足食,長命百歲,可是,我們遇到了亂世。”
“我也是沒有辦法,隻要咱們還活著,熬到亂世結束,還可以生更多的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禹本以為,男子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如今看來,他不過是亂世之下,苦苦掙紮的苦命人。
隻是想活下去。
正在猶豫,如何解決此事。
張老三已然出手,一腳把男人踹倒,“不管如何,按照大乾律例,你已經是死罪,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話音未落,張老三便舉起劍。
如今的永寧城,還要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張老三懶得在這種事上麵浪費時間。
直接殺了,一了百了。
對於一位征戰沙場的老將來說,一兩條人命,根本不算什麼。
陳禹急忙喝止,“住手!”
“他雖然有錯,可是事出有因,罪不至死!”
“讓他去軍中效力吧,也算是將功補過!”
張老三一臉不情願。
可是,並沒有出言反對。
反倒是男人不樂意了,“大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千萬不要拉我去充軍。”
這個時代,軍士的地位,遠不及後世。
好男不當兵。
百姓寧願餓死,也不當兵。
陳禹頓覺一陣無力,無奈說道,“你好歹也是一個男人,難道隻會拿兒子換糧食嗎?兒子吃完,你又該怎麼辦?把你老婆也吃了嗎?”
“去軍中效力,每月都有軍餉,可以養活妻兒。倘若立下戰功,還能封妻蔭子,族譜單開一頁,總好過這樣渾渾噩噩!”
陳禹也算是語重心長。
可是,男人根本聽不進去。
最終,還是張老三,用雷霆手段,將他震懾。
直接命人,把他拖到軍營。
拖出去很遠,依舊能聽到男人咒罵女人的聲音。
看著瘦骨嶙峋的孩子,陳禹真的很想給他一點吃的。
可是,來自現代的他,並沒有隨身攜帶食物的習慣。
最終,也隻能放棄,轉身離去。
身後,女子帶著孩子,對他磕頭,千恩萬謝。
還沒有走出小巷,又有人阻攔了陳禹的去路。
一位麵黃肌瘦,骨瘦如柴的老奶奶,衝向陳禹。
第一眼,陳禹還以為是骷髏成精了。
直到老奶奶倒在陳禹麵前,他才發現,這是一個人。
活生生的人。
餓到脫相,皮包骨頭的人。
她艱難的爬到陳禹麵前,用盡全身力氣,舉起一個破布包。
“求大人,救我孫女一命。”
“老婦的家人全死了,隻剩下我和孫女相依為命,現在我也快死了,實在不忍她成為他人的口糧!”
“這些草根是老婦省下的,求大人收下,在我死後,庇護我孫女一段時日。”
老奶奶艱難的打開包裹,裏麵隻有一小把草根。
陳禹顫抖著接過,看見老人的胳膊手背,有很多傷口。
都是鈍器割出來的。
小孫女嘴角有幹涸的血跡,什麼都明白了。
老人用自己的血喂養孫女,這才省下這麼一點草根。
陳禹從小在溫室長大,何曾見過如此殘忍景象。
心如刀絞,已經不足以形容陳禹的心情。
此時此刻,他已經崩潰,“快,快把糧食拿出來,給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