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年紀相同的小姨因為一個男人大打出手。
她把我從三樓踹下去,我在她攀岩的時候割斷了繩子。
後來,家裏的生意急轉直下。
我跟她連恨彼此的機會都沒了。
五年後,小姨成了全球頂尖的外科大佬。
回國後帶人砸了我的入殮工作室。
“秦織薇,滾出來跟我接著打啊,你不是很能打架嗎?”
“你不出來的話,我就把你的東西都毀了!”
我氣得衝出來狠狠踹了她一腳。
卻什麼都沒發生。
看著鏡子裏隻映照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我才想起來自己死了一年了。
......
陸晚檸回國後連醫院都沒去,親自開車衝進我在郊區的入殮工作室。
這裏幾乎沒人,房子都破敗得像上個世紀的產物。
每走一步,都會揚起一陣灰塵。
陸晚檸捂著口鼻,滿臉嫌棄地衝進樓道。
卻被發黴的臟抹布熏吐了。
“什麼垃圾地方!比國外的地鐵站還惡心。”
“小兔崽子,你以為躲到這裏我就找不到了嗎?”
“等我找到你,就把你另外一邊肺戳炸!”
我無語地翻了白眼,很想一腳把她踹下去。
這個男人還跟小時候一樣潔癖。
她如果知道我這麼多年都在這裏,會不會敬佩我?
我忽然很期待她進到我房間會是什麼反應。
下一秒,我的房門被重重踢開。
門板砸到牆上又彈回去。
可惜沒像我期待的那樣砸到她。
掉皮的餐椅和板凳,床單一條一條搭在木板上。
她狠狠蹙眉,滿臉都是嫌棄。
“警方是騙我的?這裏怎麼看也不是人住的。”
“那個臭丫頭那麼金貴,住院都要用幾十萬的絲綢床單,怎麼可能忍受。”
罵完,她癱坐在椅子上,扶著腰喘氣。
那年我跟她爭鬥,她毀了我的右肺葉。
她也被我摔斷了後腰,差點癱瘓在床上。
這幾年經過複健勉強能走,但是憑她自己爬到六樓還是累得滿頭大汗。
每一次喘息都讓她的身體顫抖不已。
後背很快被冷汗浸濕。
我忍不住吐槽:“就這個破身體,怎麼做醫生?”
陸晚檸休息好後,讓跟來的人把房子徹底檢查一遍。
他們翻出了很多人體骨骼模型。
連窗戶夾縫裏的精神控製藥都搜了出來。
卻沒找到我。
太沒用了。
我搖著頭走到她不遠處站著,給了他一拳。
她連頭發絲都沒動。
陸晚檸不耐煩地把精神藥都砸了。
“原來是精神病,所以才像烏龜一樣躲到這裏嗎?”
“我當年是怎麼輸給這麼沒用的廢物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丟人。”
陸晚檸的聲音低沉下去,顯然是想起了過去。
那不是開心的回憶。
她剛才還帶著笑容的臉沉了下去。
四下環顧,她看到了助手剛翻出來的碗筷。
跟以前家裏用的是一樣的顏色。
不同的是家裏是收藏級別的骨瓷,我這隻是便宜的淘寶貨。
陸晚檸揮手砸了全部的碗。
踩在碎片上吩咐秘書:“繼續找!”
“她肯定還留了其他東西在這裏。”
陸晚檸恨恨地看著地上的碎片,罵我道。
“你有什麼資格用以前的碗?我早說過,秦家不是你的!”
“林言也不是你的!”
我愣住了。
已經很久沒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名字了。
心裏有些難過。
陸晚檸卻氣不打一處來。
她指著虛空罵道:“滾出來,上次打架沒分出勝負!”
再也不會有人跟我一樣跳出來了。
沉靜讓陸晚檸更加生氣。
她讓秘書倒了很多汽油在屋子裏。
“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的一切都毀了!”
“聽說你為了買房子都去做入殮師了,想必很珍惜這裏吧?”
炙熱的火苗躥起,差點燒到我的頭發。
為了保住這裏,我隻能無語地打開電視。
“陸晚檸!你敢動我的東西,我跟你沒完!”
陸晚檸被突然亮起的電視嚇了一跳。
猛然後退,盯著我的臉看了兩分鐘後暴怒。
“秦織薇,這一招你玩了多少年了,還不覺得膩嗎?”
“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膽小鬼了,你這個把戲沒用!”
她作勢要把遙控器砸過去。
卻又頓住了。
畫麵裏的我眼神直白單純,看人的時候微微抬頭。
笑起來像小時候一樣,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
陸晚檸頂了下自己的右臉,那裏也有一個相同的酒窩。
她嫌惡地看著我的臉。
“小姨......”
熟悉的稱呼讓陸晚檸大震。
自從我跟她關係交惡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叫過她了。
“你能看到錄像,就說明你找上門了。”
“好失望,你怎麼還活得好好的?我以為國外那些男人都會喜歡你這樣的小白蓮呢?他們是不是不行。”
“不過沒關係,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你肯定會喜歡的。”
“答應我,沒看完先別死哦。”
畫麵晃動片刻,定格在樓梯右邊的小房間。
房間暗沉,隻有兩盞燈打在入殮床的枕頭上。
我彎腰在屍體的臉上畫了很久,讓屍體能保證見人。
我的手臂纖細,薄薄的皮膚包裹著骨頭。
臉上是長期不能睡好的後遺症。
眼窩凹陷,臉上瘦得看不見酒窩了。
每次把屍體交給家屬帶走前,我都給屍體拍了照片。
“我喜歡給他們拍照,他們的身體雖然死了,可靈魂還活著。”
“每一個死者都是被家屬珍視的親人,這世界總有他們丟不掉的牽掛。”
我指了指角落的箱子。
“那裏就是給你的。”
陸晚檸麵無表情地打開盒子,裏麵掉出我小時候的照片。
照片裏的我拉著陸晚檸,還有一個眉眼俊秀的男生跟在我們身邊。
那時候我剛從國外回來,對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
大人忙著商場上的事,沒有多少精力能分給我。
跟我一樣大的陸晚檸就負責帶我。
她帶著我爬樹摸魚,帶我去找林言一起玩。
我捧著寶貝照相機給我們拍了很多照片。
後來,林言家裏出事,他就成了我們家的一員。
爸媽心疼他,對他格外上心。
連全家福上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以後我們五個就是一家人了,你們兩個要保護好晚晚。”
媽媽的父母雙亡,隻留下媽媽和小姨相依為命。
同樣的情感缺失,讓陸晚檸跟林言的感情更親近。
我吃醋後總會鬧兩次。
日子就這麼吵吵鬧鬧地過下去就好了。
——可沒有。
5歲生日時,為了救林言,我被人販子抓走了。
53天15個小時。
我永遠都記得這串數字。
那是我被關押在地下室折磨的時間。
也是我盼望陸晚檸和爸媽來找我的時間。
等我被救出來後,才發覺家裏一切都變了。
爸媽時刻關注我的狀態,給我請了最好的應激創傷醫生。
他們隻是忘記了一件事。
頻繁被提醒自己不完整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最終是林言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到了手臂內側的割傷和心臟周圍的針孔。
“那是我保持清醒的秘訣。”
林言崩潰地抱著我哭了。
“對不起。”
“如果我沒有走丟,你就不會......”
“都是我的錯。”
可我從來不怪他啊。
我很慶幸自己最終等來了他們的營救。
這比什麼都重要。
砰的一聲。
陸晚檸狠狠砸了桌子。
“秦織薇,你還有良心嗎?”
“你爸媽那時候很內疚,你卻隻在乎自己的感受,把你爸媽的關心拒之門外。”
“就連林言也......”
“你現在竟然還想讓我再經曆一次痛苦,你還是人嗎!”
遙控器被她狠狠砸向電視。
長時間沒休息好,讓她很虛弱。
遙控器隻在電視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坑。
她惱怒不已,還想再去砸時愣住了。
因為視頻裏的我,讓她去找第二張照片。
那是林言的照片。
16歲的林言已經是個少年了。
可瘦小的身體讓他跟同齡人差了一大截。
所以他總是低著頭,誰也不看地往前走。
就在我給他拍照後沒幾天,他去世了。
那時候,我已經從噩夢中清醒。
身上的疤痕長好了,晚上也能一個人睡覺了。
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綁架的風波已經徹底消失之後。
他自殺了。
看到他的遺書後,我泣不成聲。
原來,被那場綁架困在原地的不止我一個人。
我被綁架後的一年,林言每天都生活在自責中。
同學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的事,又捅到了網上。
很多自媒體和網紅為了流量,把他塑造成了圖謀家產的人。
一切都好像被無形的手推著往前走。
我跟陸晚檸吵架的視頻成了林言勾引兩個人的證據。
還說我爸媽為了促成陸晚檸和林言,故意讓我被綁架。
一個孤兒憑什麼擁有這麼好的家人。
他憑什麼能上貴族學校。
他有什麼資格......
三百多天的辱罵和我越來越暗沉的眼神像高壓一樣。
催著林言把命還給我。
【我被人堵在廁所時,腦海裏全都是你在地下室吃老鼠的樣子。】
【我每天被罵也不及你被人販子折斷手扔到大街上乞討。】
【這些是我從你身上偷走的幸福,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也還不上你的恩情,但我隻有這麼多了。】
爸媽看到他的屍體後崩潰,暈倒了很多次。
陸晚檸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從小調皮就算了,人命關天的事情為什麼還是一樣!”
“我以為你回來後會成熟,可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甚至質問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盛怒下,她把我從樓上推了下來,讓我摔斷了胳膊。
我割斷了她他的繩子。
兩個人越吵越凶,幾乎生死局。
爸媽也因為我們的鬥爭,突發腦溢血。
爸爸去世,媽媽臥病在床。
一向高傲的媽媽受不了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幾次鬧自殺。
而從小把我媽媽視作母親的陸晚檸,對我恨之入骨。
她半夜把我按在床上,碎裂的玻璃抵住我的喉嚨。
另一端,刺入她的手心。
“如果不是殺人犯法,我早就弄死你了。”
“可你不能一直僥幸,我總能找到辦法的。”
她的威脅把我再次拉入人販子製造的噩夢中。
我像之前無數次一樣拚命反抗。
到最後,我們雙雙失敗。
秦家什麼都沒留下。
因為林言的照片,陸晚檸終於願意放下對我的仇恨。
靜靜地坐在客廳裏,翻出我全部的照片。
很普通的一些人,背後發生了很令人惋惜的事。
陸晚檸越來越不耐煩。
直到翻到最後一張照片,她終於愣住了。
那是媽媽的照片。
多年前的綁架最終還是在我心上刻下痕跡。
我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和自殘。
每天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
那時候媽媽也病入膏肓,而陸晚檸被學校公派留學。
我一個人支撐風雨飄搖的家。
壓力越來越大。
生命的最後,媽媽讓我打開她床下的保險箱。
裏麵有十幾根金條,足夠我和陸晚檸生活。
金條下麵壓著她的金戒指,以及跟爸爸的結婚照。
“我跟你爸爸......相愛三十年,現在終於能團聚了。”
“媽媽知道,你跟晚寧檸都是好孩子,事情鬧到現在是誰都不希望看到的。”
“可她是你這輩子唯一的親人了......”
我在媽媽的淚眼中點頭。
她去世後,我把金條賣了,錢都給了陸晚檸。
國外的飯那麼難吃,她肯定不習慣。
她那麼弱,打黑工也會被人欺負,萬一被白人老頭欺負了怎麼辦?
真麻煩!
陸晚檸的手不受控製地發抖。
“錢竟然是你給我的。”
“當時我身上就剩下三十塊,可第二天就要交房租了,我甚至打算去賣血。”
“收到錢的第二天,學校爆發了艾滋病,如果沒有那筆錢,我肯定也是因為賣血被感染的人之一了。”
“可......”
她看著屏幕上我的臉說不下去了。
好半天,她從呆愣中回神。
惡狠狠地等著我的錄像。
“你以為幾百萬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嗎?”
“沒有你,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呸了他一口。
“口是心非的混蛋,我需要你的原諒?”
“如果不是媽媽求我,我管你去死!”
給了她錢之後,我賣掉了唯一的公寓。
買下媽媽小時候生活過的筒子樓。
這是媽媽的根,我想跟她一起。
時間久了,我總覺得房間裏不是我一個人。
媽媽在廚房做飯,爸爸在客廳看報紙。
我跟陸晚檸在樓下跳皮筋,而林言在不遠處踢足球。
我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我以為我是太想他們了。
直到一次給逝者化妝時暈了過去,被家屬送往醫院。
我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醫生對著我的病曆,又看了眼我寒酸的打扮。
重重歎了一口氣。
“精神分裂很嚴重,美國有位專家可以治好她,但是需要錢。”
我聽懂了。
但隻是默默出院回家,把自己困在原地。
如果注定要有一個人陷在過去。
我不希望是陸晚檸。
電視上,我還在說話。
“陸晚檸,你看到這裏就說明我下去了。”
“我跟爸媽會在下麵好好賺錢,爭取等你下來的時候當首富。”
“我其實很自私,還藏了媽媽留給我的東西,想要的話就自己去找吧。”
聲音戛然而止。
陸晚檸猛然起身,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她不顧自己的潔癖,一個人把整個屋子的垃圾都翻了一遍。
最後在電視後麵找到了一個盒子。
可當她打開盒子後,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