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婉婉的院子裏燈火通明。
我到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顧言之立在她身側,兩人正低聲說著什麼。
我一進去,林婉婉就像受驚的兔子,慌慌張張地將桌上的一個錦盒往身後藏。
可我還是看見了,那錦盒裏露出來的一角,九龍繞珠,華光璀璨,比顧言之拿給我的那一頂,不知要精巧華美多少倍。
“姐姐......”她抬起頭,眼眶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珠,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顧言之立刻上前,柔聲打著圓場:“清禾已經不怪你了,婉婉,快別哭了。”
林婉婉這才怯生生地站起來,走到我麵前,絞著帕子,聲音細若蚊蠅:“姐姐,對不起,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一邊道歉,一邊卻將一雙含情目,不住地瞟向我身後的顧言之。
那眼神裏滿是情意與嬌羞。
而顧言之回望她的眼神,亦是滿滿的寵溺與疼惜。
我忽然覺得無比疲憊,連扯動一下嘴角都覺得費力。我不想再看這令人作嘔的一幕,轉身便走。
“姐姐!”林婉婉在我身後急急地喊了一聲,還帶著幾分哭腔。
顧言之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卻是對著林婉婉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好了,別怕,有我呢。”
我沒有回頭,一步也沒有停。
次日大婚。
吉時一到,我便由喜婆攙扶著一步步往外走。
紅蓋頭垂下,遮蔽了視線,隻留下一片血色的朦朧。
我忍不住的又有些發抖,下意識的想去尋顧言之。
又猛地停住。
院裏,顧言之從喜婆手上接過紅綢,牽著我往花轎處走。
步履間蓋頭搖晃,透過縫隙我看到那花轎......八人抬,四角懸掛著宮燈,轎身雕著繁複的鸞鳥祥雲紋樣。
這是東宮的花轎。
顧言之的腳步頓住了,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隻是收緊了扶著我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那點不忍,轉瞬即逝。
我心中一片冷寂,掙開他的手,沒再讓他扶,自己彎腰,徑直走進了那頂華麗的花轎。
轎簾落下,隔絕了他最後一道視線。
一路顛簸,禮樂喧天。
拜過天地,送入洞房,一一走過那些繁複的禮節。
房間裏隻剩下我一人,我不免有些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沉穩有力地響起,不疾不徐,停在了我的麵前。酒氣混著龍涎香的味道,淡淡地籠了過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用一柄玉如意,輕輕挑開了我的蓋頭。
滿室的紅燭光亮湧入眼簾,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的人。
他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身形高大,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他站在那,就自有一股天家威儀。
是當朝太子,蕭承嗣。
傳聞中,他性情暴戾,喜怒無常。
林婉婉曾在我麵前哭訴過無數次,說嫁給太子,無異於跳入火坑。
可此刻,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裏沒有驚愕,也沒有憤怒,反倒溫和的不像樣。
我有些慌亂,想說我不是林婉婉,想解釋這一切的荒唐。
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卻像是看穿了我的局促,轉身從桌上端來一碟精致的糕點,放到我麵前。
“餓了吧,墊一墊。”他的聲音低沉,很悅耳。
我怔怔地看著他,又看看那碟桂花糖糕,是我平日裏最喜歡的。
我愈發不知所措,剛想開口,他卻俯下身來。
屬於他的氣息將我籠罩,我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
他卻不容我退卻,打橫將我抱起,走向床榻。
紅色的帳幔垂落,遮蔽了滿室燭光。
沉淪之際,我渾身戰栗,腦中一片空白。
恍惚中,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呢喃,貼在我的耳畔。
“清禾。”
我猛地睜大了眼,腦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斷裂。
他知道我是誰。
我想開口,想問他為什麼,可所有的聲音,都被他盡數吞沒在唇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