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庭聚會。

我見到了表姐。

我幾乎認不出她了。

記憶裏，她明豔照人、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總愛拉著我偷偷吐槽親戚。

而現在，她穿著睡衣，頭發披散著，黑眼圈濃重，眼神空洞疲憊，懷裏抱著一個嬰兒。

還不到一年時間，她好像變老了十歲。

她頭頂的進度條：【李薇，28歲，已婚已育，當前進度：38.7%】

進度條主體是代表“任務完成”的淡綠色，但邊緣卻閃爍著一圈暗黃色！【狀態：產後恢複緩慢，精力值嚴重低下，職業發展停滯-6%，情緒穩定性低】

可我清楚地記得表姐結婚時進度條高達55%。

那時的表姐，名校畢業，外企精英，是親戚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又找了個高匹配值對象，進度條一路領先。

那時她意氣風發，眼裏有光。

“薇薇來了！快坐快坐！”大姨熱情地招呼著，眼神卻飛快地掃過表姐的進度條，眉頭一皺，“孩子鬧不鬧？小張呢？怎麼沒一起來？”

“他......公司臨時有事。”表姐的聲音幹澀沙啞，她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換了個姿勢，試圖安撫那越來越響的哼唧聲。

“哎，男人嘛，事業為重！”一個嬸嬸接口道，語氣裏帶著過來人的理解。

“薇薇啊，你進度雖然掉下來一點，但好歹把結婚生子這兩件大事都完成了！這就對了！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成家立業......哦不，是相夫教子！”

“就是就是，”另一個親戚附和，“你看你現在進度38.7%，雖然比不上婚前，但主線任務完成了嘛！後麵好好帶孩子，把‘賢妻良母’的分刷上去，進度慢慢也能回來！總比那些......”

她目光飛快地瞟了我一眼，“......一把年紀還單著，進度條岌岌可危的強！”

“是啊！簡簡也不小了，既然工作已經找好了，就得趕快結婚生子啊！”

“女人嘛！找個好工作不如找個好老公！”

“聽說簡簡相了不少親，怎麼？一個合適的都沒有嗎？這年頭，女人不能太挑，挑來挑去容易把自己挑剩下！”

“說得對！我們小區有一個女的，29歲了，還沒談對象，她爸媽都快沒臉見人了！”

“你說養這樣的女兒圖啥！讓自己抬不起頭來！”

“要我說啊，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事，該結婚的時候就得結婚！得順應天時！”

無數道目光，帶著審視、憐憫、幸災樂禍，在我和表姐之間來回逡巡。

我看到自己頭頂的進度條因為這番“輿論壓力”而微微波動，【輿論值-80】。

“哇......”表姐懷裏的嬰兒突然啼哭，手腳亂蹬。

“哦哦，寶寶不哭，不哭......”表姐立刻站起來，熟練地搖晃著，嘴裏發出單調的哄慰聲。

她下意識地看向她媽。

姨媽隻是瞥了一眼，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哭這麼大聲，是不是餓了？薇薇你奶水夠不夠？不是讓你多喝湯嗎？進度條都提示你營養攝入不足了！”

表姐嘴唇抿得發白，沒有說話，隻是抱著哭鬧的孩子，快步走向裏麵的小臥室。

我找了個借口，跟了進去。

“姐......”我輕聲喚道。

她猛地一震，迅速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才轉過頭來。

眼眶通紅，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簡簡啊......沒事，寶寶就是餓了，鬧覺......”

我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憔悴的側臉。

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