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飛機時,潮熱的風裹著熱浪撲在臉上。
我拎著三個行李箱的手指已經勒出了紅痕,指節泛白。
爸媽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語氣帶著熟稔的安排:
“瑤瑤,把行李都拎著吧,姐姐從小體質弱,這麼熱的天別中暑了。”
我抬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眼前已經有些發花。
全家最怕熱的人明明是我。
媽媽瞥見我蒼白的臉,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語氣軟了些:
“怎麼臉這麼白?是不是累著了?累了就說,別硬撐著,讓你爸幫你拎一個。”
我望著姐姐顧婉蹦蹦跳跳走在前麵的背影,喉間發澀得發疼。
去年她非要我的臥室當畫室,我抵死不肯,媽媽把我推出門讓我冷靜反省。
四十度的太陽曬了我五個小時。
後來那段記憶被清掉了,留下一熱就頭暈的毛病。
走了沒幾步,爸爸回頭看到我汗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急忙從包裏摸出片冰涼貼遞過來。
指尖碰到我滾燙的皮膚時,他明顯頓了一下:
“瑤瑤也貼一個,看這汗出的,別真中暑了。”
換做以前,我早就湊上去抱著他的胳膊撒嬌。
可現在看著他轉身就給顧婉撐起遮陽傘,我隻輕輕搖了搖頭。
顧婉回頭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裝什麼懂事。”
媽媽立刻拍了拍她的手背嗔怪:“不許這麼說妹妹,她是疼你,怕你累著才自己扛著。”
可那語氣裏的縱容,像一層薄糖,裹著對姐姐的偏愛,我再熟悉不過。
“先去海邊玩,晚上正好趕國慶煙火秀。”
媽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顧婉,
“聽說今年有愛心形狀的煙火,婉婉肯定喜歡。”
顧婉立刻湊上去,挽著媽媽的胳膊晃了晃:“那我要找最前麵的位置!還要拍好多照片!”
他們三個人頭挨著頭討論,笑聲飄在風裏。
我慢慢落在後麵,像被遺忘的影子。
行李箱的輪子碾過地麵,發出單調的聲響,和前麵的熱鬧格格不入。
媽媽回頭發現我沒跟上,腳步放慢了些。
海灘上人山人海,毒辣的太陽炙烤著沙灘,腳踩上去都發燙。
爸媽一左一右牽著顧婉,時不時替她擋開擁擠的人群。
這時顧婉輕輕蹙了下眉,揉了揉太陽穴。
媽媽立刻緊張地摸她的額頭,聲音都提了起來:
“是不是中暑了?都讓你別來擠了,偏不聽!早讓妹妹幫你排隊多好。”
爸爸也四處張望,很快指著遠處一家裝修精致的冰淇淋店:
“瑤瑤,你去給姐姐買杯冰沙吧,買了趕緊回來,別讓你姐等急了。”
我點點頭,排隊的人很多,隊伍挪動得極慢。
我站在太陽下,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點抽離。
好不容易買到冰沙,轉身往回擠時,卻發現原來的位置早已沒了爸媽和姐姐的身影。
我攥著逐漸融化的冰沙在人群裏找了一個小時。
奶油順著指縫淌到手腕上,黏糊糊的難受。
終於在一家冷飲店的空調房裏看到了他們。
顧婉正拿著新點的刨冰吃得開心,臉頰紅撲撲的,哪裏有半分中暑的樣子?
媽媽見我進來,立刻站起身迎上來,伸手就摸我的額頭,
“瑤瑤你去哪了?我們找你半天!臉怎麼這麼白?”
爸爸也急忙起身,把我拉到空調風口下。
順手拿過我手裏化得隻剩半杯的冰沙,眉頭皺得緊緊的:
“怎麼買這麼久?排隊人太多了?”
顧婉撇了撇嘴:“誰讓她磨磨蹭蹭的,我都等不及才又點了一份。”
媽媽立刻瞪了她一眼:“不許這麼說妹妹,妹妹是為了給你買冰沙才晚回來的。”
可那眼神裏沒有真的責備,更像是在哄著鬧脾氣的孩子。
我看著他們圍著我忙前忙後,媽媽遞水,爸爸找紙巾,心裏卻像被什麼堵著。
那些關心是真的,可偏袒也是真的。
可把我放在 “次要位置” 也是真的。
我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發顫,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我就是想,如果你們覺得我跟著礙事,我可以自己先回酒店。”
媽媽愣了一下,隨即臉色沉了下來,伸手輕輕戳了戳我的額頭。
“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女兒,怎麼會礙事?”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怕我真的要走。
我看著她眼底的擔憂,突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媽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哽咽:
“傻孩子,你們都是媽媽的孩子,隻是姐姐她...... 她從小身體弱,我們多照顧她一點,你別往心裏去。”
是啊,不往心裏去。
那些被清除的記憶,他們自以為是的為我好。
卻不知道,真正的好,從來不是抹去我的委屈。
而是看見我的委屈。
這個用謊言和操控堆砌的家,我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