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房東離開了，我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牆壁。

過去掛著媽媽照片的地方，現在隻剩下淡淡的方形痕跡。

原來已經三年了啊！

媽媽帶著我來到這個北方小城已經三年了。

雖然媽媽顧不上我，我依舊時常挨餓，但在這裏至少我沒有再挨過毒打。

頂多是被喝醉後的媽媽擰幾下胳膊和大腿。

我可以上學，雖然會被同學取笑，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

可是，現在媽媽不見了，她不要我了，我能去哪裏呢？

我沒有答案。

可我知道，我必須離開了。

臨走前，我還是沒忍住，將媽媽留下的那張合照小心地揣進了口袋。

那是我們剛搬到這裏時，媽媽帶我去照相館拍的。

“清清，我們會越過越好的。”媽媽溫柔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

我背著媽媽給我買的粉色書包，拖著重重的蛇皮袋往外走。

臨近年關，白雪覆蓋大地，逐漸浸濕了我的鞋襪。

寒風無孔不入地往衣服裏鑽。

看見我的人都趕我離開。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最後找了個勉強能避風的橋洞。

可我太笨了，沒放穩蛇皮袋，它順著斜坡滾下了山崖。

我嘗試了好多次，但實在撿不到。

我剩下的隻有一張合照、三塊六毛錢和書包裏裝著的蛋糕。

蛋糕已經糊成一坨，可依舊能吃出香甜的味道。

我盡量省著吃，可沒過幾天，蛋糕還是被吃完了。

我舔著塑料袋上殘留的奶油，聞著飯店鐵鍋燉飄出的肉香。

終於等到沒人，我偷偷上前翻起了垃圾桶。

沒想到，這次的垃圾桶竟然空空蕩蕩。

一連翻了好幾個垃圾桶，情況都差不多。

最後隻撿到三個已經凍硬的爛柿子。

冷冰冰的吃下去，胃反而更加難受了。

我縮在超市的角落蹭暖氣。

“各位尊敬的顧客，本超市將於晚上九點休息，下次營業時間為初四早上八點，祝大家除夕安康、新年快樂！”

這邊有除夕不扔垃圾的習俗，難怪垃圾桶今晚沒有貨。

可附近的超市都不營業了。接下來幾天要怎麼度過呢？

兜裏的三塊六毛錢，買不起最便宜的麵包。

我咽了咽口水，千挑萬選後拿了三個饅頭，隻要一塊錢。

八點五十分，保安開始清場。

我戴上帽子，心情沉重地結了賬。

“妹妹，這個給你。新年快樂哈！”穿著店員裝的姐姐拍了拍我的肩，遞給我一個鼓鼓的塑料袋。

裏麵正是我剛剛看了好久的肉鬆麵包，還有一些其他食物。

我太需要這份食物了！

以至於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最後隻能把臉埋在帽子裏說謝謝，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把麵包揣進懷裏，貪婪地聞著它的香氣。

沒想到剛出門就和一個小男孩撞了滿懷。

我跌坐在地，麵包掉了滿地。

我慌忙伸手去撿。

那個男孩一邊說著抱歉，一邊也幫忙撿。

“羽辰，叫你慢點了，你看撞人了吧！”

女人帶著笑意的聲音由遠及近，讓我瞬間愣在原地。

“媽媽，我知道錯了，我已經和她道歉了。”小男孩態度很好。

“小朋友，你沒事吧？”一雙有力的手適時扶起了我，語氣溫和。

透過帽子，我呆呆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妝容精致，身材纖細，棕色的頭發帶著恰到好處的弧度，柔順地垂在身後。

真的是——媽媽！

“哎喲，哪裏摔疼啦，別哭啦，跟叔叔說好不好？”

男人仔細地幫我擦淨了眼淚，摘下我的帽子，露出了我的臉。

原本漫不經心的媽媽驟然與我對視。

她瞳孔放大一瞬，但隨即走到一邊，偏過頭不再看我。

“羽辰，你把人弄哭了，你自己來哄！”

男孩滿臉歉意地湊到我麵前：

“你喜歡奧特曼嗎？我可以把我最喜歡的奧特曼給你，你別哭了好不好？”

見我搖頭，他沉思了一會兒又開口：

“那你喜歡吃黑天鵝蛋糕嗎？我用零花錢請你吃好不好？很好吃的！”

“那、那我讓爸爸帶我們去迪士尼好不好，求你不要哭了。”

我看著女人高挑的背影，怎麼也止不住眼淚。

男孩犯了愁，隻能求救地看向父親。

“小朋友，你認識她？”儒雅的男人指了指媽媽。

隔著模糊的視線，我重重點頭。

“我不認識她！誰知道她是哪裏來的賠錢貨！老公，我們走吧！”

媽媽驟然轉身，語氣激烈，最後染上哭腔。

男人走過去緊緊抱住她，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啦！”

兩人分開時，男人胸口赫然有一團水漬。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吧！”

男人語氣冷冽了不少，攬著媽媽上了車。

男孩皺眉看向我，眼神裏都是敵對，但到底沒說什麼，徑直上了車。

我撿起麵包，也鑽進車裏。

車裏暖暖的，我聽著媽媽的低泣聲，無措地捏扁了手裏的麵包。

男人將車停在了裝修雅致的建築麵前。

麵前的幾道菜的香氣爭先恐後地往鼻孔裏鑽。

可是沒有人動筷。

我拚命咽著唾沫，壓製著湧出來的食欲。

“你吃吧，我們不餓！”

男人發話後，我一口氣吃了三碗飯。

胃終於被暖乎乎的食物填滿。

我打了個飽嗝，放下碗筷。

媽媽也恢複了平靜：

“你是怎麼出來的？”

她冰冷的眼睛像冰錐刺進我的心裏。

我以為她至少會關心一下，這幾天我是怎麼過的。

我看著她冷漠的臉，吸了吸鼻子：

“暖氣停了，電也停了，房東上門收租，把我趕出來了。”

“我命大，靠著你留的蛋糕，沒餓死，快要凍死的時候又遇到了你們。”

她的臉色越發蒼白。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猛然拿起酒杯砸向我。

伴隨著男孩的尖叫，暖暖的液體從頭上流下來。

媽媽撲過來揪住我的衣領，麵色猙獰：

“你怎麼總是這麼命大！我明明都已經擺脫你了，你還是陰魂不散！”

“你說啊，為什麼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