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傅硯辭是十年對手,也是十年炮友。
我們說好,誰先動心誰就輸。
他訂婚那天,為安撫同為鋼琴家得未婚妻,派人挑斷我的手筋。
我也廢了他的雙腿,讓他從此與輪椅為伴。
兩個廢人,扯平了。
直到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我知道我沒時間了。
照顧我的護工憐憫地望著我。
“多好的一個人啊,連個送終的都沒有。”
我坐在輪椅上,撥通了他的電話。
”傅硯辭,十年賭局,最後一輪,我賭我的命,賭注是我的屍體。你敢不敢來,親手給我合眼?“
......
康複師小李指了指麵前的電子琴,讓我試試最簡單的音階。
我嘗試按下琴鍵,指頭卻僵硬痙攣,無法控製力度,發出一串刺耳的、不成調的噪音。
我又試了一次。
依舊是噪音。
小李在旁鼓勵,我一個字沒聽。
我的世界隻有這隻手和我的呼吸。
另一組呼吸和車輪碾地的噪音加入了進來。
我沒抬頭,也知道是他來了。
那道視線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顫抖的手上,分量十足。
推輪椅的女人是林詩韻,傅硯辭的鋼琴家未婚妻。
她真有閑情。
我收回手,放棄練琴,抬頭正對上傅硯辭。
他坐在十幾米外,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閑服也蓋不住那股子陰沉。
林詩韻察覺氣氛不對,彎腰,替傅硯辭理好腿上的薄毯。
“硯辭,冷不冷?”
傅硯辭沒理她。
他看著我,我們看著彼此。
十年對手,十年床伴,我們最熟悉對方。
此刻,我們之間隻剩一片死寂的空無。
喉嚨深處發癢,我側過頭,劇烈地咳嗽。
小李連忙遞水給我:“洛小姐,你臉色不好,先休息吧。”
我擺手,瞥見傅硯辭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休息區裏,隔著落地玻璃能看到外麵的草坪。
我坐著,傅硯辭也坐著,林詩韻站他身後。
三個人構成一個詭異的三角。
過了許久,林詩韻大概覺得沉默難堪,目光落在角落的黑色三角鋼琴上。
“呀,是施坦威。”
她走過去,坐下,掀開琴蓋,回頭看我一眼,意思明確。
然後,一串華麗的音符流出。
是李斯特的《鐘》。
那曾是我的成名曲。
琴音密集地落下,每個音都清晰有力。
我看著她在琴鍵上移動的手,胃裏翻攪。
不是嫉妒,也不是難過。
隻是單純的惡心。
林詩韻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懸在空中。
她站起來,對不存在的觀眾欠身。
我胃裏的惡心感還沒退。
“硯辭,好聽嗎?”
她走到傅硯辭身後,雙手搭上他的輪椅扶手,一個宣示所有權的姿態。
傅硯辭沒說話。
她不在意,目光轉向我,臉上是笑:“洛小姐也是鋼琴家,想必能聽出好壞吧?”
懂?我懂的音樂,能讓她跪地哭泣。
我沒理她,低頭看自己不爭氣的手。
她覺得無趣,或目的已到,便借口去接水。
休息區隻剩我和傅硯辭。
還有那架剛羞辱過我的鋼琴。
空氣安靜到能聽見輪椅電機的電流聲。
他終於開口,“你的手,還能彈鋼琴?”
我緩緩抬頭,迎上他視線。
然後,我當著他的麵,再次伸出殘廢的右手,手指虛放在桌麵上,模仿著按鍵的動作。
手指抖得更厲害,痙攣著,就是無法落下。
當然,又失敗了。
我收回手,甚至對他扯出一個笑“你的腿,還能追誰?”
他輪椅扶手上的手指又蜷縮了一下。
這是他被戳到痛處卻不屑發怒的標誌。
他笑了,但那笑意未達眼底,表情虛假。
“十年賭約,你先動手,你輸了。”
他看著我,宣布一個事實。
“動手?”我學他,也笑了,“傅硯辭,你搞錯了。你派人廢我的手,是為了在你的鋼琴家未婚妻麵前搖尾乞憐,證明你跟我的過去一刀兩斷。這是‘取悅’。”
我身體前傾,湊近他,用隻有我們能聽見的音量說:“我廢你的腿,純粹因為你讓我不爽,我樂意。這是‘報複’。性質不同,怎麼算我輸?”
我看著他的臉色一寸寸沉下。
“傅硯辭,我們之間,隻論輸贏,不論對錯。”
這時,林詩韻端著兩杯水回來。
一杯遞給傅硯辭,另一杯,她猶豫了一下,沒給我。
也好,我擔心有毒。
她打破僵持,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宣布一個“好消息”。
“對了,硯辭,下周六我們的訂婚宴,場地定好了。”
她說完,轉向我,臉上是看好戲的笑,“洛小姐,你要不要也來?大家都是朋友,給我們個麵子?”
我沒看她。
目光越過她,直直地落在傅硯辭臉上。
他也在看我。
他在期待什麼?
期待我鬧一場,還是期待我狼狽退縮?
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