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裴景淮成親的第三年,我在銅鏡見到了三年前穿著嫁衣的自己。
鏡中的我,雙頰緋紅,正一遍遍試著三日後大婚要穿的衣裳。
她天真地問:“嫁給裴哥哥後,他有沒有遵守承諾不納妾室,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淒然一笑,他的確遵守承諾沒有納妾,卻讓我日日獨守空房。
曾經癡情溫柔的裴景淮早已不在,隻剩那個縱容府中下人欺我辱我,讓我給他的心上人洗腳奉茶的裴景淮。
鏡中,少女眼裏的光,寸寸碎裂。
三日後,裴家前來提親的儀仗堵滿了長街。
卻被告知我早已嫁作他人婦。
當命運的軌跡發生偏離,裴景淮,我與你此生不複相見。
......
鏡中少女眼裏的光,碎得讓我心口一陣抽痛。
那曾是我啊,那個以為嫁給心上人,便是此生圓滿的戚月。
“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笑聲裏帶著無盡的悲涼與自嘲
“是啊,他沒有納妾,他隻是將那位殷姑娘養在了城外的別院,夜夜宿在那裏罷了。”
我看著自己蒼白的麵容,眼下是抹不去的青黑,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素色舊衣。
這便是裴大將軍的正妻,活得像個府裏的幽魂。
三年前,兄長在戰場上為救裴景淮而死,臨終前將我托付。
裴景淮信守承諾,班師回朝便來娶我。
可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在戰場上救下的孤女,殷秋玉。
那時我隻道我的裴哥哥心善,從未想過,那女子會是我三年噩夢的開端。
“別院?”鏡中的戚月臉色煞白,幾乎站不穩。
“怎麼會......裴哥哥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是啊,他不是。
曾經的裴景淮,會翻遍全城為我尋一支我喜歡的珠釵,會在冬日裏將我的手揣進他懷中暖著,會溫柔地喚我月兒。
可如今,他隻會冷漠地對我說:“戚月,你兄長的恩情,我娶你為妻已是報答。”
“莫要再得寸進尺,挾恩圖報。”
那句挾恩圖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日日夜夜淩遲著我的心。
我們不是兩情相悅的嗎?原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罷了。
“所以,這樁婚事,你還期待嗎?”我對著鏡中的自己,聲音嘶啞。
屋外傳來丫鬟們細碎的議論聲。
“將軍今夜又不回來了吧?又是去了那位殷姑娘那裏。”
“可不是嘛,聽說殷姑娘身子弱,將軍心疼著呢。”
“哪像咱們夫人,占著將軍夫人的名頭,卻連個下人都不如。”
“噓,小聲點,被她聽見又要擺主母的架子了。”
我早已習慣了。
這府裏上上下下,都看裴景淮的臉色行事。
他待我如敝履,下人們自然也敢踩我一腳。
鏡中的少女死死咬著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我不信!定是那殷秋玉使了什麼狐媚手段!讓我們之間產生了誤會,裴哥哥他......他心裏是有我的!”
她還抱著幻想,一如當年的我。
我疲憊地閉上眼。
“你可知,我現在腹中有他的孩子?”
那是一場意外。
殷秋玉在府裏設宴,說是要與我化解幹戈。
她頻頻向我與裴景淮敬酒,我推辭不過,飲了幾杯便覺頭暈目眩。
我記得我回的是自己的臥房,可第二日醒來,卻是渾身酸痛地躺在裴景淮的床上。
他衣衫不整地坐在一旁,看我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厭惡與冰冷。
“戚月,你竟卑劣至此!”
不等我解釋,殷秋玉便已帶著一群下人闖了進來。
她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所有人都認定,是我這個深閨怨婦,為了爭寵,不惜對自己的夫君下藥。
我百口莫辯。
後來,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我以為,這個孩子能換回他一絲憐憫。
可他隻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用這種手段得來的孩子,你不覺得惡心嗎?”
我輕輕撫摸著冰冷的鏡麵,對著那個顫抖的自己說:“現在,你還想嫁嗎?”
鏡中的少女,終於崩潰地蹲下身,發出了壓抑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