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裏龍涎香燒得正沉,龍無極的臉色比爐灰還暗。
“北境八百裏加急,護國大將軍中了蠻族奇毒,軍醫束手無策,大軍危在旦夕!”皇帝的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禦案上。
“蠻族放言,此毒無人能解,三日內若見不到大將軍首級懸於旗杆,便要屠盡邊城!”
林凡皺了皺眉頭。
護國大將軍!
那可是大康的擎天白玉柱,他若倒了,北境外的豺狼立刻就會撲進來撕咬大康的疆土血肉。
難怪皇帝臉色如此難看,這是天都要塌了!
“微臣...”林凡正要詢問詳情。
“林凡!”龍無極霍然起身。
“朕不管你是國公府的棄子還是朕親封的特進!”
“你既能看出靈兒的心病,能讓她進食安睡,那這毒,這軍國大事,你也得給朕想出法子來!”
“大將軍不能死,邊城更不能丟!”
“朕給你一天時間,滾回你的地方,想出對策!否則...”
皇帝的殺意已經凍得曹公公都縮了脖子。
“微臣領旨!”林凡躬身。
一天?
解一個能令整個軍醫係統崩潰的奇毒?
這簡直是催命符!
從氰化物到蓖麻毒素再到生物堿,但毫無頭緒。
唯一確定的是,他必須活著回去。
新賜的府邸牌匾上林府二字在暮色裏閃著光。
林凡剛跨進垂花門,管家林福就一臉古怪地迎上來。
“老爺,顧公子來了,在花廳候著多時了。”
顧濤?
林凡繃緊了。
這了是原身記憶裏為數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一個破落勳貴子弟。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突兀來訪?
林凡深吸一口氣,臉上迅速堆起落魄。
甚至故意把肩膀垮下幾分,腳步也拖遝起來。
“顧兄!哎呀,真是稀客!快請坐!”林凡大步走進花廳。
“福伯,上好茶!把我窖裏那壇...呃,算了,還是上尋常的六安瓜片吧。”
顧濤是個瘦高青年,穿著半新的綢衫,眼裏透著精光。
他站起身,親切地拉住林凡的手臂。
“林二少,哦不,看我這嘴!該叫林大人了!”
“聽說你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紅人,給三公主瞧病,聖眷正隆啊!”
“小弟特來道賀!”
他一邊說,一邊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林凡臉上,身上掃視。
林凡心中冷笑,麵上卻苦笑著連連擺手,一屁股坐在主位。
“顧兄快別取笑我了!什麼紅人,什麼聖眷...唉,都是要命的差事!”
“三公主那病邪門得很!看著是心病,可又勾連著臟腑經絡,針也紮了,藥也灌了,今日雖略有好轉,可根基虛浮,一個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陛下今日急召我入宮,又給了天大的壓力。”
“我...我真是提著腦袋在過日子啊!”他端起剛上的茶,手竟有些微顫。
顧濤眼睛更亮了,身體微微前傾。
“林兄,不至於吧?”
“我看外間都傳你妙手回春,三公主大好了呢!”
“好?”林凡放下茶杯,茶水濺出幾滴燙在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那是陛下要的體麵!是給外麵人看的!實情如何?我連三成把握都沒有!那病根深種,如附骨之疽,稍有不慎便是前功盡棄。”
“屆時,那些被砍了腦袋的禦醫,就是我的榜樣!”
顧濤被他看得心裏一突,臉上強裝的關切幾乎掛不住。
他訕笑。
“林兄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對了,國公爺其實很是掛念你,你看...”
“別提他!”林凡拔高聲音,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靠回椅背。
“林家與我,恩斷義絕。”
“顧兄若還念舊情,往後便莫要再提林家,也莫要再提我的難處了。”
他揮揮手。
一副心力交瘁,不願多談的樣兒。
顧濤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宮裏的情形和公主病況,林凡的回答不是語焉不詳就是唉聲歎氣。
反複強調難如登天,命懸一線,陛下震怒。
將一個被壓力壓垮,前途黯淡,甚至可能隨時掉腦袋的倒黴禦醫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直到送走一臉收獲頗豐,腳步都輕快了幾分的顧濤,林凡轉身回到書房,攤開紙筆,蘸飽了墨。
他在紙上畫著毒性圖譜,從蓖麻毒素到罕見生物堿,逐一排查,筆下密密麻麻。
“蠻族奇毒,定非常理。”
“既能讓大將軍中毒,又能三日斃命,必是極其詭異的門道。”
“若是外毒,軍醫不至於束手無策,恐怕...”
是內力反噬之毒?
或...心毒?
他猛地抬頭,看向案邊那幅三公主靜坐溪邊的畫。
心毒,心結。
若三公主病情真與蠻毒類似,也許,她就是我破局的鑰匙。
明日出宮,必須走一遭。
不知不覺,西邊的太陽已經慢慢升了起來。
林凡一夜無眠,早早入宮,帶上食盒與調製的藥膳。
月華殿內,龍靈兒正倚窗發呆,見到林凡,臉上浮現幾分暖意。
“林凡,你又帶吃的來了?”
“殿下若能再添幾分笑顏,微臣便日日帶。”
他輕放食盒,在她身旁坐下。
“殿下。”林凡正色。
“微臣想請殿下出宮一趟。”
龍靈兒愣住。
“出宮?這...父皇不會允的。”
“微臣自會擔著。”
“殿下的病,根在心結,困在這宮中,日日舊物舊景,情緒怎麼解?縱有天丹,也無用。”
“唯有天地間,草木溪水,鳥鳴風吟,方能疏解。”
她沉默良久,忽然抬眼,輕輕點頭。
“好。”
曹公公得了消息,險些跪倒。
“林大人,這...這萬萬使不得!”
“老奴雖知陛下信您,可若有半點差池...”
“我自會護殿下周全。”
“再者,殿下心結未解,若真能好轉,陛下隻會感激。”
最終,曹公公咬牙應允,安排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幔馬車,悄然從西華門而出。
午後,郊外溪畔。
初夏的風帶著城外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拂過龍靈兒的臉頰。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這是久違的,自由的味道。
侍衛們遠遠散開警戒,不敢靠近。
林凡陪著龍靈兒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邊緩步而行。
“林公子...”龍靈兒蹲下身,小心地用手撥弄著清涼的溪水。
“這裏真好。”
“殿下喜歡便好。”林凡變戲法般從馬車裏取出早已備好的簡易畫板,宣紙和筆墨。
“不如,微臣將此情此景畫下來?”
“殿下病中煩悶時,看看畫,或許能想起此刻的愜意。”
“你還會作畫?”龍靈兒眼睛一亮。
“雕蟲小技,博殿下一笑。”林凡鋪開紙,提筆便畫。
他沒有用繁複的工筆,而是寫意手法。
墨色濃淡相宜,寥寥數筆,蜿蜒的小溪便躍然紙上,溪邊點綴幾叢蘭草。
畫麵中,他並未畫人,卻留了大片空白,隻在溪邊點了一雙極淡的,正在戲水的繡鞋,旁邊擱著一支素雅的玉簪。
龍靈兒在一旁靜靜看著,當看到那支玉簪時,她摸了摸自己發髻上的簪子,臉頰驀地飛起兩朵紅雲。
日影西斜,該回程了。
龍靈兒小心地將那幅畫捧在手裏。
馬車在暮色四合中踏上歸途。
車廂裏很安靜,龍靈兒靠在軟墊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畫卷。
林凡閉目養神,心中卻在梳理著北境軍情的線索和可能的毒素方向。
車輪碾過路麵,馬車駛入了一片靠近城郊的林子,這是回城必經的近道。
林間光線陡然昏暗下來,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
林凡猛地睜開眼。
冰冷的殺意毫無征兆地飄漫開。
不對!
太靜了!
“有刺客!護駕!”車外,侍衛統領厲喝。
“啊!”龍靈兒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叫一聲,手中的畫卷都掉落在車廂板上。
“殿下別怕!低頭!”林凡一把將龍靈兒護在身後。
車簾縫隙外麵人影晃動,刀光劍影,侍衛們苦戰。
“嘭!”
“哢嚓!”
馬車廂壁猛地被巨力撞擊,木屑紛飛。
一支弩箭穿透車壁,擦著林凡的肩膀釘入對麵的廂板,箭尾兀自劇烈顫抖。
劇毒!
林凡瞳孔驟縮。
目標明確,下手就是衝著要命來的!
是針對自己?
還是...
“保護公主!衝出去!”侍衛統領浴血狂吼。
馬車瘋狂地顛簸起來,馬匹受驚嘶鳴。
林凡死死抓住龍靈兒。
“嗤啦!”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林間最高的樹冠上無聲撲下。
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
目標並非馬車,而是車頂。
沉重的車頂竟被此人一劍劈開。
冰冷劍風破空而至,劃開夜色,直劈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