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周盛聿去公司後，江晚默默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不知不覺，她和周盛聿已經結婚四年，比他和江稚妍在一起兩倍時間還長。

可江晚看著周盛聿送她滿牆的禮物，從中找不到一點自己的痕跡。

她走過去，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那些價值不菲的奢侈品袋子。

像一個遲到的偵探，檢視這些不被愛的證據。

海水藍鑽石項鏈，是江稚妍最愛的顏色，她曾在社交媒體上無數次曬過同色係的珠寶。

周盛聿送她時說：“這顏色襯你。”

鳶尾花與冷杉香氛的凜冽氣息是江稚妍的簽名香調，周盛聿的書房裏至今還殘留著這若有似無的味道。

瓦西裏的真跡，色彩濃烈的抽象畫，是江稚妍尤其鐘愛的風格。

周盛聿拍下它時輕描淡寫：“看著順眼，掛你書房吧。”

他送她的，隻是他記憶中江稚妍的影子，是他對那段逝去時光的偏執投射。

周盛聿不知何時走到江晚身後，有些驚訝，“收拾東西幹什麼？”

“用不上了。”她沒抬頭，怕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周盛聿望著那麵幾乎被填滿的禮物牆，才驚覺自己竟已送給江晚這麼多東西。

起初，他並不清楚江晚真正喜歡什麼，隻是發覺，她不少細微的習慣竟與江稚妍相似，甚至對與江稚妍有關的一切都格外留意。

想到她身為私生女的境遇，周盛聿猜測，她或許一直默默羨慕著江稚妍所擁有的一切。

於是，他自作主張地依照江稚妍的喜好為她挑選禮物，試圖以這種方式，彌補她童年裏那些不曾得到的注視和偏愛。

他餘光注意到角落裏有一冊江晚的攝影作品集。

扉頁之後，映入眼簾的第一張照片，就讓他呼吸猛地一窒。

照片的主角，竟是他自己。

那是大學時代，他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表演講時的照片。

周盛聿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快速翻動厚重的紙張。

有他籃球場上扣籃的定格，他在圖書館窗邊的剪影，林蔭路上他的背影，甚至...有他在女生宿舍樓下等江稚妍的身影。

照片的風格並不統一，拍攝的角度也千奇百怪。

相冊的最後一張，定格在他的婚禮。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江晚。

一瞬間，他那顆沉寂了很久的心，不知為何加速跳動了起來。

原來，在他追逐著江稚妍，轟轟烈烈地燃燒著自己的青春時，在他全然不知的角落，一直有這樣一雙眼睛，沉默又固執地跨越了無數個日夜，小心翼翼地捕捉著他每一個或耀眼、或失意的瞬間。

周盛聿想要開口說些什麼，門鈴聲突然響起。

江稚妍牽著希希站在門外，見到周盛聿的第一時間，紅著眼抓住他的袖子。

“阿聿，你能陪希希去一次遊樂園嗎？”

周盛聿沉著臉，怒氣衝衝地扯開了她。

“江稚妍！你別他媽犯病，鬆手！你把我當什麼？想丟就丟、想撿就撿的玩意嗎？”

江稚妍卻不管不顧，執拗的用那雙被拂開的手拽著周盛聿，一次又一次。

許久，江晚聽到周盛聿認命般的歎了口氣，妥協道，“最後一次。”

江稚妍心下一動，適時開口，“姐，你也一起去吧。”

正好讓江晚這個多餘的人看看，她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果不其然，到了遊樂場，江稚妍一直貼在周盛聿身旁。

硬拉著他一起陪希希坐旋轉木馬，一起吃棉花糖。

景區的工作人員誇他們是幸福家庭模範，一直圍著他們拍照。

而江晚，隻是沉默的跟在一旁。

直到一個摩天輪項目，江晚剛要跟著走進吊艙，卻被工作人員告知，一個吊艙隻能坐三個人。

“您是孩子的阿姨吧，可以坐下一趟。”

“您能不能幫我給他們一家三口拍一些照片，他們顏值這麼高，發到社交平台上肯定有不少點讚。”

江晚一愣，摩天輪轉到最高點時，希希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媽媽。

周盛聿和江稚妍身影交疊，親密的姿勢看起來就像在接吻一樣。

江晚沉默的按下快門，鏡頭後的她顯得那麼多餘和可笑。

結束後，周盛聿把江晚送回家，就又要趕回公司加班。

離開前，江晚叫住了他，“助理昨晚送來一份文件，要你簽字。”

周盛聿想也沒想，提筆就在她指的地方簽了字，見江晚有些出神，出聲道，“怎麼了？”

江晚一怔，嘴唇動了動，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抬手替他理了理有些皺的衣領，啞聲道，“沒事，記得注意身體。”

周盛聿心頭一軟，江晚總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陪伴著他。

他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江晚的額頭，輕聲道：“等我回來，有話與你說。”

江晚沒說話，目送著周盛聿走出別墅。

她知道周盛聿要說的是什麼。

她低頭看著手裏簽好的離婚協議書，解脫般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想要的離婚協議書，她已經簽好了。

她垂下眼，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看著手機裏簽證辦理通過的短信，毫不猶豫的訂了一張機票。

她該把周夫人這個位置，還回去了。

成全他的一片癡心。

也徹底解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