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曆七月十五,我家的人都要回祠堂祭祖,連拜三天。
我剛滿十八歲,卻已經是輩分最大的祖奶奶。
在帶領族人進祠堂前,我再三強調:
“外人不能進祠堂。”
“如果和白家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婚姻關係,現在自覺離開。”
大家都是親戚,彼此都認識。
又都很熟悉這套流程。
就算不懂為什麼,看了家裏老人的眼色,也會乖乖照做。
可今年,一道女聲卻尖銳地響起:
“臭鄉下的就是規矩多。”
“飯都要吃不起了,還好意思排外,真是笑掉大牙了。”
可她不知道。
今年鬼門大開,正趕上月全食天狗食月。
如果有外人進了白家祠堂,那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死!
1
我盯著這個珠光寶氣的生麵孔:“你誰?為什麼我沒見過你?”
一旁八十六歲的族長連忙解釋:
“小姑,這是我三哥曾孫新娶的媳婦,按規矩也得叫你一聲祖奶奶。”
我恍然大悟。
這就是那個結婚當天不願意進屋給我敬茶,還說我們是惡俗婚鬧的女人。
難怪我沒見過。
我徑直走到她麵前:“結婚證拿出來。”
她白眼一翻。
上下掃我一眼,確認我隻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
臉色更加不屑了:
“你要看我就得給你看?”
“進個破祠堂還得翻證件,你怎麼不立個牌子收門票呢,窮死你得了。”
此話一出。
幾個小輩立刻憋不住偷笑了出來。
被自家大人狠狠瞪了後才收斂。
我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除了結婚證,還要查婚姻狀態。”
“如果不能確定你現在是不是白恩的老婆,今天我就不會開祠堂的門。”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進,立刻坐車離開。”
秦明珠的眉毛都氣得倒豎了起來。
立刻點開微信語音條哭訴:
“爸!你女婿家的人都欺負我!我好心跟他來上香,他連門都不讓我進,還侮辱我是外人!”
“你快點帶推土機過來,我要把這破祠堂拆了,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他老公白恩在一旁聽得滿頭冷汗。
可他不敢勸他老婆。
隻用求饒的眼神看著我。
我卻沒有往年好說話,死守著大門不肯開。
眼看著連祭祖的時間都要錯過了。
族長不得不出來好言相勸著打圓場:
“白恩媳婦,你就體諒下我們。”
“一家有一家的規矩,你嫁進我家就要遵守,不就是看個結婚證,哪有那麼麻煩。”
“三十年前也有外人闖進祠堂,結果衝撞了祖宗,導致祠堂被封禁了五年,沒人能打得開。”
“你不要耽誤我們一年隻有一次求祖宗保佑的機會。”
其他老人也紛紛附和:
“對,這事我們也清楚,外人就是不能進。”
“祖奶奶已經帶我們上了三年香了,從來沒出過差錯,你們不要搞特殊。”
眼見著大家都堅持。
秦明珠也沒等到她首富爹的回複。
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才不情不願地登上民政局官網:
“看清楚了吧,我和白恩是已婚夫婦。”
“我告訴你們,等這事完了,我會和他離婚的!”
“本來我還想給你們修路呢,你們這幫窮鬼就後悔去吧!”
我確認了官網上確實是已婚未離的狀態。
網頁也是真的。
斜睨了她一眼:“你隨便。”
然後才打開祠堂的門。
2
祠堂很大,地上擺滿了蒲團。
今年回鄉祭祖的有五十多人,屋內足夠每人找到位置打地鋪,空間還綽綽有餘。
我帶著大家磕頭上香。
到了後半夜,小孩嬉笑打鬧的聲音仍不絕於耳。
被家長低聲訓斥了後才消停。
我聽見秦明珠不屑地低聲埋怨:
“也沒見你們對祖宗有多尊敬啊。”
“一剛成年的小屁孩就知道裝神弄鬼。”
現在的人大多都不信鬼神。
越小的孩子越沒有敬畏之心。
這我都理解,所以從未嚴苛地要求過他們遵守規矩。
可今年不一樣。
如果有外人進入祠堂,我不敢想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第二天夜晚,我管得更加嚴了。
直接安排了四個青壯年,挨個查驗身份。
外姓人查婚姻狀態。
白家人查耳後特有的胎記。
秦明珠打開手機攝像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你別太過分了。”
“等我把你家的破事發網上去,你等著被罵死吧。”
“警察都不敢侵犯我的隱私,懂不懂?”
我對著鏡頭比了個耶,麵無表情地吩咐:
“記得開美顏。”
“拍完把民政局官網打開。”
可在我的嚴防死守下,第二晚還是出事了。
我點燃的新香剛燒了一個指節。
一股涼氣突然從祠堂的地麵上升起。
連哭鬧哼唧和玩耍的小孩都不自覺地噤了聲。
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族長低聲問:“小姑,是不是降溫了,我讓人去拿幾條毛毯?”
可現在還是早秋,夜晚溫度都有二十多度。
怎麼會冷成這樣。
我剛要說話,祠堂的大門無風自動,砰地一聲關上。
發出的巨響重重撞在我心上。
我直接跳了起來:
“有外人混進來了。”
“誰?自己出來,否則別怪我翻臉!”
秦明珠冷哼一聲,語氣裏滿是陰陽怪氣:
“證件你都查過了,還要怎麼才不算是外人啊?”
“是不是我們得當著你的麵做生孩子運動,才能證明我們是兩口子啊。”
她這話一出。
幾個媳婦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連連瞪著自己的老公讓他們出頭。
年輕人紛紛幫腔:
“白錦,我們叫你一聲祖奶奶是看在親戚關係上,你也不能太過分吧。”
“對啊,你就是個孤兒,你爸媽早死了,還要怎麼和我們翻臉。”
族長的拐棍重重敲了幾下地麵。
讓他們閉嘴。
可緊張焦躁不滿的情緒是抑製不住的。
一個一直站在秦明珠旁邊的女人說:
“要不是我老公非讓我來,我根本就不想來這破山溝。”
“一天就兩趟大巴,想打個視頻都找不著網好的地方。”
“我不奉陪了,現在開門,讓我走!”
我記得她。
她兒子在娘胎裏就查出了先天性心臟病。
拜了祖宗後,兒子落地奇跡般地好了,從小到大連病都少生。
現在卻成了我們非要她來了。
我語氣也不客氣起來:
“腿長在你身上,是你自己要來的。”
“之前讓你們走的時候你不走,現在你還走得了嗎?”
女人一怔:“你什麼意思?”
幾個人連忙跑去拉門。
可那薄薄一道木門,卻連幾個壯漢都拉不開。
他們終於慌了。
紛紛聚攏到我周圍。
“這怎麼回事?”
“以前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
一個細小的聲音猛地尖叫起來:
“快看!牌位在流血!”
3
我心裏更急。
連忙去看牌位。
果然最下方的九尊牌位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珠,連空氣裏都有了鐵鏽味。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這緊張時刻。
寂靜無人的門外竟傳來兩聲“砰砰”地砸門聲!
我們轉頭去看,就見那門上透出幾個猩紅的血手印。
像要把門砸破似的。
膽子小的紛紛尖叫起來。
就連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臉色鐵青。
我急忙推開他們所有人,跪在祖宗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
抓起供桌上的香灰往門上灑去。
血手印終於不再增加了。
大家總算鬆了口氣。
我的臉色卻比剛才還要蒼白:
“我沒有騙你們,今天真的不能讓外人進來。”
“我再強調一遍,和白家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婚姻關係的人,就在你們中間,自己站出來。”
“這是我能救你最後的機會!”
“如果你再留在祠堂,那麼這裏所有人都要給你陪葬。”
族長顫巍巍地拄著拐棍來到我身邊。
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魂未定:
“小姑,這是怎麼回事?”
“以往祖宗生氣頂多是不讓我們進祠堂了。”
“可從來沒出現過這麼凶險的情況啊!”
眾人的目光紛紛聚攏到我身上。
我疲憊地歎了口氣。
無視那些蠢蠢欲動的血手印,打開窗戶。
“你們自己看。”
隻見天上的月亮已經被遮去了一半。
透出不祥的紅光。
我冷聲警告:
“還有半個小時,月全食就會降臨,變成完整的血月。”
“那時是陰氣最盛的時候,被咱們這個祠堂吸引來的野鬼還要翻倍。”
“幾個血手印就嚇得你們不敢動彈,等百鬼夜行的時候,你們真有信心能活下來嗎?”
有人不肯接受現實:
“月全食是天文現象,根本不是靈異事件。”
“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機關把門鎖上了,弄點血手印嚇唬我們!”
“白錦你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我一把將那個男人揪過來。
一隻血手聞到活人的氣息,猛地捅穿大門,往他臉上抓去。
如果不是我用香灰點了它一下,它能把他的眼珠子生挖出來。
男人被嚇得嘶聲尖叫,兩腿之間不斷湧出腥臭的液體。
我將他扔到地上:
“找出外人,你們還能活。”
“找不出來,那這些鬼手就都會衝進來,你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祠堂裏傳來隱約的啜泣聲。
終於沒人有異議了。
有人顫顫巍巍地問:“可找到外人我們能怎麼辦?現在大家都出不去呀。”
我掏出一把匕首:“當然直接殺了。”
秦明珠尖叫起來:“你也太野蠻了吧,我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我還不信!你眼裏還有法律嗎?”
我滿心都是疲憊:
“之前能走的時候你們不走,現在跟我談法律。”
“要不你們自己選吧,一,所有人原地等死,給那個外人陪葬。”
“二,把外人揪出來,了結她一個。”
我沒說的是,反正我死不了。
他們要怎麼選都隨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有人上手去扯別人的臉。
生怕有人套了人皮麵具混在中間。
門那頭又開始傳出聲響。
這次已經不是拍門或者敲門了。
更像是用一根圓木在撞門,門縫裏的土都在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祠堂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
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我聽見有人在吼:“到底是誰?!是不是誰離婚了不說!”
“還用假結婚證騙我們!”
“給你們十分鐘,如果不站出來的話,所有外姓人我們一起打死!”
“反正白家的胎記是騙不了人的。”
秦明珠要嚇哭了。
越來越多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她捂著嘴幹嘔了一聲,連忙用手指著我:
“她有辦法!”
“她不怕鬼手,一定有辦法救我們!”
那一瞬間,我福至心靈地想到一個可能。
4
我一把攥住秦明珠的手腕,仔細把脈。
這才恍然大悟:
“你懷孕了。”
“你的孩子不是白恩的,你肚子裏那個,就是唯一一個外人。”
秦明珠尖叫起來:
“你放屁!”
“我和我老公結婚的時候還是處,不信你問他!我肚子裏肯定是你們白家的種!”
我緊盯著她不放:
“那你懷孕的事,為什麼不說?”
秦明珠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白恩連忙將她護在身後:
“祖奶奶,我相信明珠,她絕對不是那種女人。”
“你一定是搞錯了。”
我從懷裏掏出一個藥丸。
“有沒有搞錯,試試就知道了。”
“你現在把它吃了。”
秦明珠滿臉警惕:“這什麼?”
“墮胎藥。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換這裏五十幾口的命,還是很劃算的吧。”
她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我。
後退了幾步。
用手指著我們所有人。
“我知道了,你們聯合起來算計我是吧?”
“在這種地方流產,我還有命在嗎?”
“你們是不是想弄死我,再繼承我的遺產,好你個白恩啊,你娶我就是為了吃絕戶是吧。”
白恩又是擺手又是搖頭。
就差把心挖出來表忠心了。
“怎麼會呢明珠!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啊!”
“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大不了就所有人一起死嗎,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明珠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可在這裏,白恩大概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她慢慢往白恩的方向走了幾步。
說時遲那時快。
白恩猛地從我手裏搶過墮胎藥,一把摁進了秦明珠嘴裏,直到她咽下去才鬆手。
沒過一會兒秦明珠的腿間不斷淌下熱流。
門外的血手印竟真的漸漸消失了。
白恩抱著她,眼淚不斷往下淌:
“對不起老婆,為了大家的命,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沒想到,你真的背叛了我。”
“以後我們都不想這件事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大家一邊輕輕鬆了口氣。
一邊滿眼複雜地看著這對怨偶。
就在這時,月亮完全被遮擋住,透著隱約不祥的紅光。
秦明珠死死盯著窗外的方向。
嗓子裏不斷冒出氣音。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外人還在祠堂!”
“百鬼夜行開始了!”
與此同時,我們所有人都聽見頭頂有個女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