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君蘭再次醒來時,醫生正在給她換藥。
見她醒了,醫生鬆了口氣說:“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啊,可算醒了。”
她張張嘴,喉嚨裏像是卡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醫生捂住她的嘴:“你傷到了嗓子,現在還不能說話。”
江君蘭點點頭,看著醫生一邊忙碌,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廠裏泄露事故的後續。
“鬧得太大了,好幾個廠的領導都住院了。”
“聽說何廠長急得不行,一邊打報告一邊連夜就把那個傷得最重的叫薑曼寧的幹部送去省城醫院了,真是重情重義。”
江君蘭靜靜地聽著他說,眼皮都沒抬一下。
“對了,”醫生終於忙完,直起身子,“你的家屬呢?怎麼一直沒人來?”
她扯了扯嘴角,發出一陣破風箱似的嘶啞聲:“我沒有家屬。”
江君蘭住院的日子,何書倫一次也沒有來過。
她獨自一人安靜養傷,無聊時就聽著走廊裏護士們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何廠長為了薑幹事,把這次事故的責任全攬了,說是他急於求成,沒把好采購關。”
“何止啊!薑幹事不是需要輸血嗎?何廠長二話不說自己先上了,還發動全廠給她獻血,報紙上都登了,說他是愛護下屬的好領導。”
“最新的消息是,何廠長動用關係,從北京請了專家來給薑幹事會診呢,說是不能讓她留下一點後遺症。”
江君蘭對此沒什麼反應,隻是每次聽到傳言的那天,她都會盯著病房的天花板發呆,從天亮到天黑。
……
江君蘭出院的那天,天氣很好。
她獨自辦完出院手續,就看見何書倫捧著一束花站在病房門口。
他看起來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身後還跟著一個扛著相機的男人。
顯然是個記者。
何書倫看見江君蘭望過來,立刻上前兩步,臉上堆起關切的笑:“君蘭,你受苦了。”
他把花遞過來,記者心領神會地舉起了相機。
江君蘭側身躲開:“你要,幹什麼。”
何書倫笑容一僵,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
“我已經跟廠裏和組織彙報了,這次事故是我的失誤,曼寧也是廠裏的英雄,她是為了保護廠裏財產才受傷的。”
“我把你一半的嫁妝都給了周報,這才能請來記者同誌寫一篇我們夫妻同心,共渡難關的報道。”
江君蘭冷笑:“她害了那麼多人,這回不憶苦思甜了?”
何書倫強摟著她麵向鏡頭:“我們是夫妻,你就為我忍忍,等這陣風頭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江君蘭徹底沒了耐心,在記者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直接甩開何書倫。
轉身一言不發地朝醫院大門走去。
江君蘭剛走出醫院,一個郵遞員就騎著自行車急匆匆地停在她麵前。
“你是江君蘭同誌嗎?”
她點點頭,郵遞員從綠色的郵政包裏翻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她接過來拆開,發現裏麵裝的是她的離婚申請。
看著右下角那個鮮紅的印章,江君蘭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
“同誌,請等一下。”
她啞著嗓子叫住正要離開的郵遞員,從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個信封,連同幾張嶄新的郵票一起遞給他。
裏麵是她決心離婚以來,搜集到的關於何書倫和薑曼寧兩人的證據。
證據涉及了假防毒麵具的采購疑點,何書倫如何試圖顛倒黑白,包庇罪魁禍首薑曼寧,還有他仗著副廠長的身份與身為下屬的薑曼寧長期保持不正當關係的作風問題。
她的聲音異常平靜:“麻煩你把這個交給紀律檢查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