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承言帶我回家的時候,經過一個十字路口。
“崔承言,我們去桑河住一晚吧。”
我忽然開口,打破了車裏的寂靜。
桑河是崔家開發的度假村,也是崔承言婚後和我告白的地方。
夕陽盈盈照在河麵上,臨水而建的小別墅也閃著暖光。
崔承言拿到鑰匙之後,帶我到了我們常住的房子裏。
隔著島台,崔承言在水槽前洗工作人員送來的水果。
我不喜歡吃水果。
與其說真的不喜歡吃,更像是因為知道自己吃不到,所以才嘴硬說不喜歡。
“你說,如果我沒有被他們偷走,會是什麼樣子?”
我手托著腮,眼睛看著窗外的夕陽。
崔承言沒有回答,我也不期待他的回答。
因為再美好的假設,也隻是假設,不可能實現。
就像現在,哪怕我知道父母是愛我的,又能怎麼樣?
隻剩不到一年的人生了,錯過了就隻能錯過。
我的人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遺憾。
“這是後山種的桃子吧,真的挺甜的。”
我咬了一口桃子,揭過這個話題。
月亮升起來了,我和崔承言走在河邊,聽著咕呱蟬鳴聲。
晚風吹過,我還沒覺得冷,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就已經落在我身上。
我轉頭望過去,崔承言朝我露出笑容。
是我最喜歡的那雙像月牙一樣彎彎的眼睛。
我把頭抵在他胸前,眼眶有些發熱。
我對崔承言的信任,淩駕於所有人之上。
可偏偏是他,讓我最痛。
“崔承言,你有沒有騙過我?”
話一出口,身旁的人就一頓。
“沒有啊。”
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我閉上了眼睛。
騙子。
我以為我已經不在乎了。
可是見到許思琪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從來沒放下過。
不管是怨恨還是遺憾。
厭惡在聽到許思琪嬌嬌弱弱地叫我“姐姐”時達到了頂峰。
“你爸媽都在監獄裏,我算你哪門子的姐姐?”
“哦,不對,你的親生父母應該快出獄了吧,你不想跟著他們回山溝裏看看嗎?”
我眼裏的惡意太多,她後退了一步。
周圍人慢慢聚了起來。
她像是不能承受一樣,蒼白著臉搖搖欲墜。
隻有我知道,她這幅白蓮花的樣貌下,心有多黑。
大腦一陣眩暈,我努力平複呼吸。
可是壞情緒沒有那麼容易壓下去。
理智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崔承言從人群中走出來。
身側提著包的手止不住顫抖。
“承言哥。”
許思琪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沒有理會,直直地朝我走過來。
“阿黎,我們先回家”
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讓我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我隻能順著崔承言的動作,跟著他走。
回到家之後,我反拉著他的手,走進書房。
他一臉不解,等我拿出那份協議之後,眼神裏頭一次露出了慌亂。
“崔承言,你有沒有騙過我?”
“阿黎,我......”
“崔承言,你對我有一句真話嗎?”
“對我好是真?想和我結婚是真?還是愛我是真?”
“爸媽對許思琪,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好嗎?”
我一句一句質問,他一步一步後退。
“許家不得對任何人提起許思琪的真實身世。”
“保障許思琪作為許家女兒的權益。”
我拿著協議,自虐般把我早就爛熟於心的條款讀出來。
“崔承言,我的喜歡就這麼不值得珍惜嗎?”
心太疼了,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他上前把我抱在懷裏,頭垂在我肩膀上,聲音頹然:
“阿黎,不是的。”
“阿黎,醫生說過,思琪活不過三十歲。”
“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的生命太短了,有許家女兒的身份能過得更好。”
我掙紮到失力,麵色蒼白地靠在他懷裏,眼淚打濕他領口的衣服。
頭痛到要爆炸,眼前視線慢慢模糊。
意識喪失之前,我呢喃:
“崔承言,我沒有一輩子了。”
“崔承言,我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