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胡鬧！”

“你是西夏聖女，又是本宮獨女，怎能為奴為妾！”

可謝乘鸞鐵了心。

“若母後不肯成全，兒臣願辭聖女之職，削發為尼，常侍佛前！”

熱鬧宮殿轉瞬寂靜無聲。

謝長樂看晏塵空。

一個是當朝公主，為國祈福聖女。

一個是佛子轉世，萬民敬仰國師。

如果不是她，晏塵空和謝乘鸞本該是一對璧人。

謝乘鸞癡情至此，可皇後怎能容忍己女兒自降身份為奴為妾。

皇後鐵青著臉。

“國師，你心中是何打算。”

晏塵空不忍將視線從謝乘鸞身上挪開。

“微臣已迎娶三公主為妻，不能再耽誤聖女姻緣，聖女值得更好的人。”

親手拒絕喜歡的人，晏塵空的心似驟缺一塊。

轉頭瞬間，他瞥見謝長樂眼底燁爍淚光。

“既然你們都不願意，那我現在便削發為尼！與皇家斷絕關係！”

被拒絕謝乘鸞撂下話便踉蹌離開。

晏塵空想也沒想，轉身就去追人。

青灰衣袍帶起一陣冷風。

謝長樂望殿外，茫茫雪中，她用雙膝跪出痕跡依舊蜿蜒。

在她記憶中，晏塵空沉穩持重，對萬事萬物都從容不迫。

他就想一口無波古井，唯謝乘鸞能攪動漣漪。

晏塵空拒絕謝乘鸞，並非不愛。

相反，他太愛她，故不願她受半點委屈。

晏塵空對謝乘鸞如此，謝長樂對晏塵空也是如此。

因謝乘鸞，皇後也無暇再磋磨她。

謝長樂很快出宮，無馬車，她隻能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公主府。

謝長樂天煞孤星早已人盡皆知，走路上，也能引來無邊謾罵。

“國師何等人物，縱然還俗也該與聖女結成連理！你毀了國師與聖女大好姻緣，還有什麼臉麵苟活！就應該和妖後一樣被燒死那場大火裏！”

“長公主與二皇子出生時天降祥瑞，一個遠去聖地為國祈福，一個入贅南唐為我朝換二十年太平，你身為他們親妹妹，卻隻會為我朝帶來厄運！我們西夏沒有你這樣的公主！”

這樣謾罵，謝長樂聽過無數次。

雞蛋菜葉飛來，石頭砸斷傘杆。

為她遮蔽風雪傘折斷落地。

謝長樂很快被砸得渾身是傷。

好容易從人群中掙紮出來時，卻見遠處謝乘鸞正站馬車前好整以暇看她。

“皇姐，如此狼狽，一點兒也不像是公主。”

謝長樂扯了扯唇角。

“這難道不是你樂意看見的嗎？”

謝乘鸞冷哼。

“我與國師情投意合，五年情誼隻因為你橫插一腳，害我與他不能長相廝守，果然是個災星。”

“妖後禍國殃民，才能生出你這樣隻會搶別人男人的賤種。我一想到你和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我便覺得惡心。”

謝長樂喉頭滾動，強忍屈辱。

“聖旨難違，你該求的是父皇。”

“你也配叫他父皇！”謝乘鸞一腳將人踹倒。

叮鈴，謝長樂藏心口宮鈴不慎掉出。

謝乘鸞眼疾手快，撿起宮鈴，待看清上麵花紋後，臉色陡沉。

“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縱然我不要，也絕不容他人染指！更何況，是你這種隻會倒貼的賤人！”

不等謝長樂反應，謝乘鸞就將宮鈴扔到地上，一腳踩碎，憤然轉身離去。

謝長樂怔怔看宮鈴。

第一次見宮鈴時，她滿心歡喜地以為是晏塵空給己準備的禮物。

可她等了很久，卻在謝乘鸞馬車外，撿到了被遺棄的宮鈴。

她才恍然，晏塵空怎麼會給己準備禮物呢？

鬼使神差地，謝長樂將此物撿了回去。

自欺欺人地將它當成是晏塵空的信物。

風雪中，謝長樂跪了良久，小心翼翼地捧起已經破裂的鈴鐺。

心如刀絞。

長姐為了她自請去聖地祈福，至今未有音訊，二哥為了她入贅南唐，淪為世人笑柄。

可她卻連自己都護不住，還要害得長姐與二哥一起背上罵名。

母後說，給她取名為長樂，希望她一世安樂。

可偏偏，她這一生都求不到長樂二字。

更何況，她已經聞見夜合歡，早已命不久矣，藥石難醫。

等到陰曹地府，或許她這天煞孤星就不會那麼令人厭惡了。

回到府中，房內一應喜慶用品還未換下。

謝長樂洗漱完，放好宮鈴，從枕下取出玉環放在心口，準備小憩。

才閉上眼，就聽耳畔又一次憑空響起無根無緣的對話。

“據西夏史書記載，妖後曾以哀宗所賜玉璧，雕刻成三隻玉環分別贈與三個子女，最小的一環代指長樂公主，最大的一環代表大皇子謝有歸，而將二人鏈接便是二公主憶安公主，象征血脈相連。”

許是生命將盡，謝長樂對此已經不再感到驚疑。

“二公主謝憶安，是名揚天下的美人，卻因廢後的忌憚，被賞賜到聖地祈福，終生不得出聖地半步，史書有記，長樂公主成婚當日，憶安公主曾回京，在洗心禪寺求了一把平安鎖。”

謝長樂腦中嗡的一響。

成婚時為彼此在洗心禪寺菩提樹下求一把平安鎖，這是她與姐姐的約定。

可三千年後的人，怎麼會知道？

難道這一切都是預言？

容不得多想，謝長樂連謝都來不及穿，瘋了一般衝出公主府，朝禪寺的方向狂奔而去。

剛出府門，就一頭撞進男人結實的胸懷。

謝長樂被人拎著衣領提開。

她看見晏塵空陰鬱的眉宇。

“聖女跳井了。”